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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我忍不住站起来,不错是她。

  忽然之间我不能控制自己,一直向她走去,我投降,我告诉自己,因为有她在身边,我便有形容不出的安全,看来我已经非她不可。

  我带点伤感,又很快慰,举起手叫她:“雪心。”

  她转过头来,看见是我,也笑了,她也是与一大堆朋友一起来的。

  “雪心。”我温柔地叫她名字,一边又怀疑在这么吵闹的地方,她是否听得见。

  说时迟那时快,舞池中正有新潮男女在表演花式舞蹈,男的把女的抱在肩上转圈,双腿一下于弹到我肩膀,把我推出数公尺,我住不了脚,滑到在地,感到痛入心肺,马上握住腿大叫一声。

  他妈的,又受伤了!

  谢雪心马上过来问:“什么事?”

  “雪心,”我额上布满黄豆大的汗珠,“雪心,我怕是折断了骨头。”

  “我的天,我去叫救护车。”她镇定的说:“光宇,你忍着点。”

  她立刻控制了场面,音乐与灯光同时停止,救伤车在十分钟内赶到,但我已经痛得七昏八素,咬破了嘴唇。

  雪心与我一起到医院,我闭上眼苦笑,女泰山又来勇救落魄男人了。

  怎么搅的,这个多事之秋,我要证明什么呢?没她不行?总有些比较有风度的做法吧。

  医生说我的腿骨折断,要好好在床上躺着,我看着上了石膏的大腿,啼笑皆非,母亲来到医院的时候,呼地抢天,连雪心都责怪。

  她说:“我叫你好好看住他,你要做个好媳妇呀。”老人家看上似疯疯癫癫的,其实是诈癫纳福。

  雪心尴尬的看我一眼,不说话。

  “妈,我没事,放心好不好?”

  她恼怒的说:“跳舞会跳断腿?以后不准下舞池!”

  不准出海,不准跳舞,我吐吐舌头,那我只好闷死,我向雪心眨眨眼。

  “雪心,我不再理这个猴头,我把他全交给你了!”老太太一转身离去。

  我同雪心说:“你别介意。”

  “令堂真是又聪明又活泼。

  “是的,”我莞尔,“她返老回童了。”

  谢雪心也笑了。

  “她喜欢你。”我说。

  “是的,挤命撮合我们两人。”

  我的心“咚”一跳,试探说:“可是感情这回事,真的勉强不来。”

  她看我一眼,“我晓得其实你是个孝子,你之所以与我约会,不外是因为你母亲督促有功。”

  “什么?”我叫起来,“如果我不是在舞池中急着要与你会合,我此刻会躺在医院里吗?”

  “这么说,你倒不是完全被逼的罗?”

  “嘿,当然不,”我说:“谁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冒失,也许为了故意制造意外,以便接近你。”

  “王光宇,我想你不会有这么大的苦心。”

  我握住她的手,至少我的女朋友可以保护我,不坏呀!我想。

  三星期后我可以用拐杖撑着走,我来不及去上班,由雪心开车送我。

  我们早就形影不离,母亲非常满意,得到一个神奇女侠做她未来媳妇,她高兴了。

  她自说自话的替我们筹备起婚礼来,把珠宝交给雪心保管之类。

  我跟雪心说:“如何?嫁过来吧。”

  “你不求婚,我怎么嫁?”

  我只好买了束花,端张椅子,请她坐下,可是我的腿尚未痊愈,前跪后跪,跪不下来。

  我叹气,她说“算了。”

  我说:“欠你一跪。”

  便向母亲报导喜讯,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,还以为她会把我玩个半死。她那冷冰冰的态度收敛得很妥当,前后判若两人,如果我有什么话要说,那就是母亲选媳妇的眼光真正好。

  三个月后我们结婚。

  她仍然是我的英雄,常常救我这个男人。

  譬如说一次我下厨煎鸡蛋,油锅冒出熊熊的火,吓得我拔直喉咙便叫,而结果是雪心赶进来用一块湿布扑熄烟火。

  我说:“谢谢恩人,谢谢恩人。”人家称妻为内人,我称妻为恩人。

  这还是小事,譬如说穿着内裤出门去取报纸,门被风吹上,她自超级市场回来,看见我用报纸围着下身,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立刻从隔壁邻居处爬露台过去,虽住三楼,也有数十公尺高,她可仍然气定神闲,替我打开大门。

  唉,如果没有他,日子怎么过?

  有时她也说过,“光宇,你自己要当心,我救得你九十九次,也救不得你一百次。”

  “胡说,你要救我一千一万次,永永远远的救我。”

  “前辈子欠你的。”雪心说。

  或许是。

  我仍然想问她,半年前她把我自海底捞上来,有没有对我施人工呼吸。

  我迷迷糊糊的忘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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