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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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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秘书瞪我一眼,怀疑我神经不正常,然后推门进去。 一会儿她出来说:“谢小姐请你进去。” 她叫谢雪心。 我看到她的时候,呆住了。她的美丽!(美丽在观者之眼中)我从没见那么有神的双目,那么乌亮的头发,以及那么倔强高傲的嘴角。 她一见我便开口,“王先生,我说过这只是一件小事,希望你不要将之挂在心上。”拒人千里。 我礼貌的说:“对我是大事,对你是小事,受人花戴万年香,谢小姐。” 她说:“我在五分钟后要开会。”又一招太极。 “家母的意思是,你是否可以赏光来寒舍吃一顿饭? “不必麻烦令堂,令堂真是客气,王先生,她的意思是,希望你以后不要出海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她笑了一笑说:“请。” 我于是被请出辨公室。 她的职位是:兴昌洋行副经理。 这妞,冷若冰霜,拒人千里之外,怎么搅的? 无论怎么样,她是我的恩人。 恩人! 多老土,廿世纪末一九八二年,哪来的恩人?偏偏我一个大男人要背着这种包袱,太窝囊了,我懊恼的想,但与其死得年轻,当然不如活着有个恩人。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,老妈真难活,我捏着一把冷汗。所以在我的恩人面前,我如何敢吹一口大气? 老妈说:“真没用,请个女孩子回来吃饭都做不到,你搅什么鬼?” 我瞪她一眼,“人家不爱来,难道我缚了她来?” “感情可以培养,”她咕哝,“你又那么久没女朋友,你想想仔细。” “妈,我不明白你说话的艺术,请简化一点。” “光宇,你们两个是有缘人,索性撮合在一起,岂非大妙?”她兴奋的说。 这一趟她又说得太简单了,怎么会有这种事?一男一女,走在一起,马上可以燃起火花?这不是比盲婚更有艺术? 况且那谢小姐人如其名,像团冰山,近不了身。成日便对牢一个那么样的女朋友,我吐吐舌头,谢谢,我吃不消。 “光宇,你贼头贼脑的想些什么?”妈妈喝道。 “没什么。” “你带回来的那些女孩子,我没一个看得顺眼,全部小舞女似,穿金戴银,浓妆艳抹,哪有一个及得上谢小姐?” 这倒是真的。 但老妈不懂得其中快巧,小舞女容易对付,咱们下了班已经筋疲力尽,谁还有兴致刻骨铭心的谈恋爱?还不是胡乱找个女伴吃饭看戏之类,洋的看腻找土的,如此而已。 妈妈说:“找对象,谢小姐是好人选。” 我胡调的说:“我还小,不适宜谈恋爱。” “你看你那个样子!”妈妈不悦,“自从你父亲去世以后,你就吊儿郎当的,像什么?十年来也不想想成家立室,如今都三十岁了!” 我急急掩上双耳。 妈不准我出海,但我不信邪,只要不潜水也就是了,我暗自驾船出海钓鱼。 想到一个俏女郎冒着生命危险和衣跳下水去救我,不禁心中一阵牵动。 心里温柔的感觉还没过去,一艘快艇在我身边经过,激起一公尺高的浪花,我停睛一看,驾驶人正是谢雪心,滑水的是一个圆面孔小女孩。 她一见到我便板起张脸,像晚娘。 幸亏我够机灵,赔笑说:“谢小姐,咱们又见面了。” 她说:“你不是答应令堂不出海的吗?何必叫她担惊受怕,老人家受不起。” 好小子,大庭广众之间教训我。 “我这就回去了。”我油条的说。 “至少等她忘记上次意外的阴影,好吗?”她把快艇转个圈。 “好,好!我以后都不再出海。”心想,以后不教你看见就是了,今天太凑巧。 那圆脸女孩说:“表姐,食物准备好,既然大家认识,过来据案大嚼吧。”纯真的笑容。 谢雪心点点头,我跟她们上游艇。 她穿着一件黑色泳衣,身裁完全成熟,我暗暗唱声乐,可惜她的态度殊不性感,否则裙下之臣还不挤破这只船? 我大腿上受水母之害的一块皮肤仍然嫩红可怕,她瞥一眼,没说什么。 那小女孩问:“喂!这是什么疤?好恐怖。” 我不响。 小女孩耸耸肩,替我带来食物。 我坐在甲板上,老实不客气的吃起来。 谢雪心忽然说:“这种水母有毒素,发出麻醉剂,所以当日你无力游上水面。” 我呆住,过半晌叹口气,“水底下迷幻醉人,但充满危机,海底所发生的事,往往神秘得无法解释。” “欺山莫欺水。” “家母还是想请你到舍下吃一顿饭。” 我打蛇随棍上。 她犹疑。 “就我跟家母,我们家没有其他人。” “她真是个好妈妈。” “我看得出你完全站在她那边,明晚上六点,我来你公司接你,好吗?” 她看我一眼,“就是因为令堂叫你来邀请我,你才开的口?” “不不不,”这妞凭的多心,“当然我也欢迎你,你千万别误会。”我有什么辨法?谁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。 “嗯。”她算是答应了。 我心中放下一块大石。 “那我回去报告母亲。”我说:”失陪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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