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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你会失望,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。”我说。

  “我不相信。”他说。

  他把车子停了下来,在山上。看下去,灯光闪得像宝石一样,比以前更好看了。坚带过我上来。两次,第一次我们在恋爱——好吧,至少我在恋爱。第二次,我哭了,他说我们不能在一起。我十八岁,他三十五岁。我哭了。像个孩子。我没有后悔,我是一个不怕丢脸的人,失败了这么些次数,我居然还有勇气维持下去,奇迹。我不在乎。

  三年了。

  他现在怎么了?

  现在我与另外一个男孩子在山上,灯火依然。

  唉我的天呀,我的中文是有限公司,但我还是记得这一首词:“只是明年花更好,知与谁共?”

  我们喝的那瓶拔兰地很好,我喝得很多,渐渐有点胡涂,不过心里还是明白的,他看着我,他说了几句话,我没听明白,我转身,看着他,他把手搁在我的脸上,吻了我的鼻子。我看着他,没有分别,所有的男人都一样,不管他们是不是你哥哥的好朋友。

  他说:“你真可爱。”

  “我不是。”我醉醇醇的说,“你迟早会知道我不是。”

  他把手搁在我的裸背上,奇怪的是,我一点感觉也没有,他的手,因为极之大力,就好像我自己的手一样,没有什么兴奋,只是无限的了解。

  我真有点感动。

  如果他是女孩子就好了,我们可以真的做朋友。

  “灯光很美。”我说。

  “是的。”他说,“很美。”

  我笑问:“使你想起什么?”

  “我想起了一首词,说一个人找另外一个人,找了半世,忽然回头,那个人却站在灯火阑珊处。”他说。

  “我也听过这首词,但是我们两个人的中文都不大好,不十分记得百分之一百的字句了。”

  “今夜我看见了你。”他很认真的说。

  我真的笑了出来,他误会了,他把我当什么人?我不值得,我真的不值得。

  “不要笑我。”他说。

  “我?你不要对我认真。”我说,“我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。我寂寞,上帝啊,我寂寞。”

  我拿了一支烟出来,点着了,吸了一口,毫无表情的看着他。男朋友,我只要男朋友,他们都是束缚,而且是说走就走的束缚,我回来不是找男朋友,我是来找工作。越是爱一个人,越是翻脸得快,为什么不可以做好朋友呢?为什么不?

  他柔和的问:“你想把我吓走?我明白你,凡是人尽可夫的女人,都挂一个淑女的招牌,你是一个好女孩子,只是你锋芒太露,刺了女人的眼不要紧,刺了男人的腿就过分了,不要放弃我,否则你再也找不到男朋友的。“”“我只认得你几个钟头。”

  “不够吗?”

  “够了。当我寂寞的时候,我就请男孩子到我的公寓去,有些答应得快,有些答应得慢。”

  “很自然。”他很平静的说。

  “至少你了解。”我笑了。

  “你哥哥常常说起你,我认得你已经很久了。”他说。

  “我是家里的癌症,无可救药的。”

  他吻我的脸,吻了又吻,吻了又吻,好像我们是多年的恋人,我很客气,随他放肆,因为他吻得这么温柔,根本不像一个男人吻一个女人,只像一个怜爱的大人吻一个婴儿。我没有做婴儿很久了,非常感动于这种感情。

  但是他没有进一步做什么。

  他问:“我明天来看你。”

  “欢迎。”我低声说。

  “现在送你回去。”他说。

  他开车送我回去。到了门口他注视我,我看看他。我有些呆呆的,好像不相信真会有人决定要我。坚说:“辛蒂,我累了,照顾你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工作,我要找帮手来轮班才行。”现在我长大了,但是我还是二十四小时都寂寞。

  我说:“再见。

  我回了家。

  他把车子开走了。

  哥哥问;“你们哪儿去了?

  妈妈问:“这个男孩子可靠吗?

  爸爸说:“看样子倒才貌双全。

  “平常倒是极老实的,今天把辛蒂弄得这么晚才回来。

  妈妈说:“好了好了,你看辛蒂这样子,她不去揭人蛮好了,我们还怕她被人哄呢”我回头说,“我不需要人哄,我自己哄自己,就够糟了。

  然后我回到房间里,睡得很好。没有安眠药,什么都没有,我睡得很好。

  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是被爱的,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。我这一辈子又没愁过衣食住行,什么都不缺,我只想有人记得我,有人爱我,有人喜欢我,如今有一个男孩子说他要我,不管我对他有没有兴趣,那已经够了。

  我睡得很好。

  一清早妈妈来敲门,她说:“有人送玫瑰给你。

  “玫瑰?”我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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