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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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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家上下老小均热情好客,亲切直爽,叫春池非常欢喜,几个侄子尤其可爱,春池一下子便与他们玩成一片,她特别喜欢一个叫子全的五岁近视小女孩。 张子全讲得一口好国语,会得朗诵李白诗篇,叫春池惊为天人。 张家相当富裕,家有厨子,菜式清淡可口,春池贪婪地想,为这一头现成温暖的家就该对张仲民另眼相看,她走运了。 “每星期我们都聚会一次,春池,欢迎你加入。” “我一定来!” “下星期做蟹肉小笼包你尝。” 馋嘴的春池感动得鼻子发红。 散会后仲民送春池返宿舍。 春池说:“拥有那样的父母兄弟姊妹真是福气。” “我也知道。” 春池心想,有人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,唉。 “家母只生我一个,幼时无伴,所以我有自言自语习惯。” “独家子一定寂寞。” “一直不甘心,时常哭诉,希望有弟妹,并替他们取了名字。” “叫什么?”仲民好奇。 “妹妹叫比亚翠斯,弟弟叫阿伯拉罕约翰。” 仲民啊一声,“真是好名字,将来不如给子女。” 春池倒是没想到,噫一声不语。 过两日,张医生带了精致漆盒盛的食物给她:“这是你喜欢的醉转弯及笋丝炒肉丝。” 春池称赞:“这盒子太漂亮。” “是外婆的嫁妆之一。” 春池暗呼不妙,这里边有深意,爱男方的家人固然好,可是不爱男方,光是爱他的家人,就有点不妥。 “我们一家对你有异常好感。” “谢谢。” “子全说,再有同学嘲笑她是四眼,你会用拳头教训他们的鼻子。” 春池简单地答:“是。”怕什么承认。 张医生笑:“子全的爸妈说谢谢你。” 春池庆幸在家以外找到了家人。 终于融入新环境,如鱼得水。 一日,在家中打报告,有人按铃。 春池猜是隔壁女佣来借油盐酱醋,离开工作桌去开门,外头站着的却是林若非,俏丽的她神情自若。 春池十分意外,可是立刻拉着若非的手,“什么风吹你来。” 若非答:“西北风。” 恢复了尖刻,真是好事。 “请进,吃过饭没有?” 若非却说:“老房子已经动工拆卸了。” “啊!我得到地盘去拾砖头,卓羚姨嘱我替她保留点纪念品。” “你们真有闲情逸致。” “近况如何?” “在家接散工来做,勤力点,生活尚不成问题。” 家,春池不敢问是谁的家。 “春池,有一件事想你帮忙。” 春池看着她白皙的面孔。 “你做不到也不要紧,千万不要有压力。” 春池略为紧张,“你请说。” 她一口气道出来:“父母的家呆不下去了,我想在你处借住半年,待元气恢复就搬出去,我答应你,我会静得像只老鼠。” 春池以为还有下文,可是若非已低下了头。 春池问:“就是这个要求?这里两间空房,任你挑选,爱住多久便多久。” 对着这样的慷慨,若非呆住了,她鼻子缓缓发酸,别转面孔,轻轻说:“谢谢你。” “咄,朋友要来干什么,你尽管在此静心写作,直至成名,这是我的家,我可以作主,你千万不用见外,我早出晚归,只不过回来睡一觉,不会打扰你的灵感。” 若非颤声道:“我一定过得了这一关。”她握紧拳头。 这时,春池才发觉她体态同从前不同。 她轻轻哎呀一声。 若非点点头。 春池低声问:“你决定了?” 若非答:“是。” “单亲家庭,辛苦不足为外人道。” 若非微笑:“我知道。” “那么,我支持你,今日的我英明神武,财宏势厚,你同我放心。” 若非笑,她露出一丝疲态,“我想躺一会。” 第二天,春池托同事找家务助理。 “每天工作八小时,擅烹饪、爱清洁,只需照顾两个人起居。” 这样简单,一下子便找到合适的人。春池又为若非联络专科医生。 “是澳洲人,姓史璜生,洋人少是非,每两星期去定期检查一次,医务所非常近。” 若非吁出一口气。 春池说:“写多几篇好文章。” 她并没有夸张,真正早出晚归,七时出门,午夜十二时回来,难得在家吃饭,周末又有应酬,有什么事,还得留字条给若非。 逢星期日往张家聚会,已成惯例。 她是受欢迎的客人,每次都带名贵水果花卉以及欢笑声上门去。 午饭后大家坐在偏厅各适其适,有人弈棋,有人学织毛衣,有人闲聊,老人打盹,孩子们玩电子游戏机。 春池与子全背《木兰辞》,仲民在一旁听。 电视开着,但调低了声响,荧幕自上午一直反复播映同一段新闻。 漆黑海面有惊心动魄的星星火头,仲民说:“是坠机事件。” 春池转过头来说:“听听详情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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