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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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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看,“我有急事要回医院去一趟。” 林若非耸耸肩,“真投入,比我们还忙。” 赶到儿童病房,主任区医生出来,“连小姐,304号病房,拜托拜托。” 那是一个脑部患肿瘤的小病人。 一到病房外,已经听到哭声震天。 当然,院方可以把家长赶走,替病人注射镇静剂,但是,还有比较文明的选择。 春池戴上红色尼龙假发,在鼻子上罩一个小红球,顿时成为一个小丑。 她敲敲门,走进病房。 年约六七岁的病童睁大了泪眼。 她轻轻走近。 “呵,告诉小丑姊姊,你为何流泪?” 小病人如遇知己,他不住投诉:“痛,痛。” 春池把他拥在怀内,“按我的鼻子。” 那橡皮球发出嘟的一声,小孩啊地一声笑出来。 看护乘机劝他服药。 春池把他父母拉出病房好好劝慰。 因为年轻,不觉得是苦差,反而认为助人是快乐之本,几乎每日超时工作,没有家累的她也不介意。 一日,下班回家,刚想淋浴,林若非来看她。 手上捧着一大盘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生煎馒头。 “哗,是什么?” 春池一手一个往嘴里塞。 若非取笑她:“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头。” “什么,笑我是狗。” “你是外国人,听不懂。” “嘿!” “面皮老老,肚皮饱饱。” “喂!”春池抗议,“你们文人说话不带刺是否怕雷公劈?” “怕人家嫌我们不够机灵。” “谢谢你的点心。” “你也不怕胖。” “我的工作需要极大力气,不吃多些怕倒下来。” “你是心理医生不是苦力。”若非缩缩鼻子,“又全身药水味,难怪没有男朋友。” 春池问她:“男友多寡对你来说是要事?” 若非理直气壮,“不能吸引异性,即毫无女性魅力。” 春池答:“我还以为一个人是否善良可靠,能否在工作上做出成绩才比较重要。” 若非承认:“你说得有理,可是,男朋友给我生命力,少不得。” 春池点头,“这般坦白倒也难得。” 若非说:“你的工作一定有趣,请把经验告诉我,丰富我的人生。” 若非叹气,“是一种厌恶性行业,在医院工作,见过许多幼年伤者,有些在意外中皮开肉烂,骨骼折断,内脏受损,眼看没得救了,可是今日医术进步,连心房都可以取出按摩,过三五日,他们活泼泼复元,会说会笑,由此可知,皮外伤不算一回事,倒是心灵受伤的儿童最可怜,一辈子活在阴影里,恶梦连连,永不苏醒。” 若非耸然动容,“啊。” “心理上烙印一生残留。” 若非说:“你们从外国回来的人意见独特,社会吸收了各种人才,才会迅速进步。” 春池微笑,“这是称赞我吗?” “你的中文够用否?” 春池无奈,“书到用时方知少。” “平日我与你多说多讲,一定有帮助。” “谢谢你。”然后,大方的林若非忽然踌躇起来。 春池机智,立刻问:“你还有什么事?” 若非小心问:“你在二楼住,可有听到什么?” “我不明白你说什么。” “二楼空置整年,住客都说听见怪声,受不了,相继搬走。” 春池听懂了,“有鬼?”她笑问。 “不不,”若非分辩:“倒不是,只是听见叹息声及嘻笑声。” 春池一点也不介意,“难怪租金这样廉宜。” “你不怕?” 春池摇摇头。 “你很大胆。” “是吗,我看到受虐儿童仍然怕得混身颤抖。” “春池,你说话真有意思,我想把你编进故事里。” “编剧生涯如何?” 轮到林若非感慨,“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,戏卖座,是演员导演的功劳,戏不受欢迎,是剧本欠佳。” “可怜,”春池说:“如有好故事,不如留着自己用。” “你是指——” “写小说呀。” “哎呀,我也这样想呢,你说到我心坎里去。” 两个年轻女子一谈便到深夜,她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。 有时半夜口渴,春池也会醒转,除了远处一两声犬吠,并无异状。 春池工作吃重,晚上睡得很沉,根本不把传言放在心里。 可是,一个人的一生之中,总会遇到一些事,影响余生,改变运程。 那是一个初秋早上,春池放假,正在整理报告,她听见门铃响。 那是楼下铁闸门铃,三户人家,都有责任,可是春池知道,两位芳邻都未起床,只得自告奋勇,放下功课,下楼去看个究竟。 她只穿运动服,头发束脑后,似刚起来,匆匆到楼下,以为是邮差。 可是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。 “找谁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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