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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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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他也陈情:“是你那俏丽天真似幼儿般神情使我情不自禁,想来,是我未能克制诱惑之故,我一向理智,人人说我品学皆优,不知为何这次失态,乞请原谅。” 安真把信撕掉。 她知道母亲时时来搜她房间,做得颇为含蓄,主要是看她有无吸毒之类,万一看到这封信就麻烦了,她是否原谅他倒全是另外一回事。 安真找到芝兰,把心中烦恼尽诉。 芝兰只是笑,笑完又笑,像是听到世上至好笑的事一样。 “安真,你好象只比我小九个月。” 安真愕然,“这有什么关系?” 她指着安真,“你的内分泌同八岁女童毫无分别,奇哉怪也。” 安真气结,“依你说怎么办才是?” “他很喜欢你,想趁势吻你一下,也属平常。” 安真怒不可遏,“我看错了他。” 芝兰又笑,“一时也与你讲不通,你别小题大做,明日见了他, 处之泰然,也就是了。” “我想告诉教务主任。” “拜托你!”芝兰笑得滚倒在旧沙发中。 她好似浑无烦恼。 “芝兰,你们家打算搬到什么地方去?” 她毫不在乎摇摇头,“不知道,过一天算一天。”可是声音里有一丝外人听不出的凄惶。 “芝兰——” “安真,我们且说些开心的事。” “芝兰,别忘记到福宁台来探访我。” “真是个好地名,安真住在福宁台,于是福寿康宁。安真,你是前生修过的一个人。” “芝兰,近日你说的话我都不太明白。” “是吗,不要紧,不影响我俩友谊。” “芝兰,为什么这阵子不见甄子谓?” “航空公司调他到星马工作,三个月后回来。” “你与他——” 芝兰忽然趋到安真身边,轻轻讲了几句。 安真听完,十分震惊,用手掩住嘴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 芝兰微笑,“所以,只有你还是孩子。” 天色渐渐暗了。 第二天一早,车炳荣特地出去买了张报纸,放在桌子上,笑着与 妻子说:“现在要叫他简老板了。” “这就是他创办的报纸吗?” “我已向报档订阅,一定要捧场。” 车太太说:“啊,叫港报。” “看不出一个文人有那样的魄力,安真,记得简先生吗?送武侠小说给你那一位。” 安真过去打开报纸,第一版新闻图片惊心动魄,安真本来在吃早餐,一块面包硬是哽在喉咙咽不下去。 新闻图片中漫山遍野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,被军装警察似狗般追赶,抓上警车,奇是奇在有大量普通市民送粮食给这批难民,他们抢到面包就往嘴里塞,叫人心酸。 车太太哎呀一声,握紧丈夫的手。 车炳荣低声说:“幸亏出来了。” 副刊有简先生亲笔撰写的招牌武侠小说,叫做《玉剑痕》,安真如获至宝,立刻拜读起来。 车先生指着报纸,哈哈大笑,“我有个名人房客。” 在学校斜坡上,马逸迅朝安真追上来。 安真犹有余悸,“不要走近我!” “安真”,他垂头丧气,“你听我讲。” “我讨厌你。” 同学们听见呼喝声,纷纷转过头来看个究竟,马逸迅只得看着车安真走开。 安真躲得男生远。像他们身上有恶性传染细菌,同时,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,于是更加慎于言行,穿中性服装,不施脂粉,目不斜视。 一星期后的一天,放学回家,听见哭声。 安真知道忻先生已经辞世。 在旁人眼中,病人挣扎了那么久,吃尽苦头,到最后,皮色黝黑,焦痕处处,惨不忍睹,能够解脱也是好事,可是当事人孤苦无依,不得不哀哀痛哭。 忻芝兰一个人坐在梯间发呆。 安真跑过去坐在她身边,芝兰把头靠在好友肩上,她轻轻说:“记得吗,九岁时,我们时时坐在简先生门口谈天。” “简先生会给我们吃果仁巧克力。” “我多土,不知果仁好吃,竟当核那般吐出来。” 芝兰终于拥抱着安真痛哭。 车太太探头到梯间,“芝兰,请过来一下,我有话同你说。” 车太太斟杯热可可给芝兰,安真递上热毛巾给她抹脸。 车太太轻轻说:“车先生会帮你办事。” “麻烦车伯伯。” “你不必客气,我与你母亲谈过,她决定回乡,也难怪她,她对这个城市没有好印象,离开伤心地,去投奔亲戚,好过孤零零一个人,听她说,你不愿跟她。” “我会照顾自己。” “芝兰,年底这所房子要交还业主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下个月我家要搬走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你一个人住这里方便吗?” “我没有问题。” “你有钱付水电费用吗?” “车伯母不要为我担心。” “这是我们新地址电话,你有急事,不妨找我们。” “谢谢车伯母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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