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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家华迟疑。

  妈妈轻轻说:“革命,请吃饭,都得靠它。”

  家华笑着走了。

  “记得打电话回来——”

  他的吉普车已经驶走。

  家真顿足,“妈妈,你怎么让他走?”

  “留不住他。”

  “他是你儿子:骂他,打他,不放他走。”

  妈妈哭笑不得,“将来你有了子女就必知道。”

  “我不会走,我会永远陪着妈妈。”

  妈妈笑出眼泪来,“下星期你与家英就要到英国读书,届时,妈妈不能帮你写《块肉余生》阅后报告,你要自己用功。”

  “妈妈,你可会寂寞?”

  “一定会,我在蓉岛又没有亲戚。”

  “爸是蓉岛人吗?”

  “不,他也是华侨,我们在上海认识,毕业后他向我求婚,蓉岛赫昔逊公司愿意聘请他,他带着我南下,你外婆很不高兴,同我说:‘月颜,有人问你去何处,记得说香港货新加坡,蓉岛是落后小地方,没面子’。”

  家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,不禁笑出来。

  “没想到一过二十多年。”母亲感慨。

  “爸在赫昔逊做足四分一世纪。”

  “老板重用他,这些年来筑路建桥,大型基建都属赫昔逊,这间公司一手改变蓉岛面貌。”

  “我记得从前有土人敲门来兜售椰子木瓜白兰花木雕这些,最近都没有了。”

  “本来这条路过去一点就是村庄,他们过节时唱咏,站园子里都听得见。”

  家真记得那些歌,音节简单,但是语气缠绵,家真非常喜欢。

  但是父亲皱着眉头否定:“家真,勿哼土人歌,也不要喝巴辣汁椰汁,冰箱里有可乐。”

  因为少于土著儿童接触,家真也不懂土语,开口只与他们说英文。

  “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
  “有后悔离开父母吗?”

  “临走那夜,你外公厉声对你爸说:‘许惠愿,你要一辈子爱护珍惜王月颜’,他做得很好,我对这个丈夫还算满意。”

  家真又笑。

  母亲叹口气,“可是,他的儿子都不羁。”

  “也是遗传吧,”家真说:“爸年轻时从上海走到遥远的蓉岛,也需要十二分勇气。”

  “也许。”

  王月颜把最小的儿子拥抱得紧紧。

  行李都准备好了。

  这时,家真才知道家英要读的科目是罪犯学。

  “什么,罪犯学?”

  “毕业返来,我就是一名警官。”

  家真又开始崇拜二哥,警官,多神气。

  “我呢,我将来又读什么?”

  “你,读纯美术吧,要不英国文学,在大学谋一教席,优哉游哉。”

  也好,只要可以陪伴父母。

  妈妈又叹气,“家华选读政治科学及新闻,不知是否错误。”

  家英却顾左右言他:“家真,我送你一件礼物,你会感激我。”

  二哥把他带到海边一间木屋。

  门一开,一位老太太轻轻出来,她穿一套旧香云纱衫裤,梳髻,看到许氏兄弟,满脸笑容,每条皱纹都欢喜相。

  她知道他是谁,“家真,我教你咏春拳。”

  家英在一边笑,“一技傍身,不怕吃亏。”

  家真虽不知道学拳因由,可是每一个男孩对中国功夫都有兴趣,他毫不犹豫专心学习。

  每天下午两个小时,由家英接送。

  他学扎马,踢腿,撩手,开头辛苦,渐渐乐趣无穷。

  老太太精神闪烁,和蔼可亲,言无不尽,用心教授。

  一日,练完拳回家,母亲叫他试一套西装。

  家真问:“去喝喜酒?”

  “赫昔逊公司请客。”

  “我们也去?”

  “是,家英与你都有份。”

  “大哥可有电话回来?”

  “有,他在大马怡保。”

  怡保。

  忽然听到这两个字,家真耳朵又烧得透明。

  他淋浴更衣。

  穿上深色西服的家英异常俊朗,父亲说:“来,我们三个许先生一起拍张照。”

  家真想念大哥,应当有四个许先生才是呀。

  母亲装扮好下楼来,家英迎上去喝声采,“妈妈真漂亮。”

  淡绿色乔其纱旗袍及披肩,白色镂空半跟鞋,她身型依然苗条,神情怯怯,还如年轻女子。

  一家乘车出门。

  赫昔逊家衣香鬓影,外国太太小姐穿者暴露的晚礼服,绫罗绸缎,配晶光闪闪首饰,叫家真大开眼界。

  赫昔逊夫妇在玄关迎宾,一见许氏伉俪便说:“月颜真是优雅美女。”

  又对家真说:“你是老幺吧,好一个英俊小生。”

  真看不出会像大哥说的那样坏。

  白发白须的赫昔逊说:“许,我已替家真找到一户好人家做监护人。”

  许惠愿笑说,“谢谢你,赫先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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