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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“她住在哪里?”

  “加州。”

  “加州那么大,什么城、什么路、几号几楼?”

  新生瞠目,她从来没问过。

  “信封上的邮戳说‘邮箱经已取消’,”向真抬起头来,“也许她搬到另外一个州去了,她会同你联络的。”

  也许也许也许,这次的也许落了空。

  接着的半年,音讯全无。

  每逢讲起守丹,新生都有难以形容的怅惘。

  向真劝她:“新生,世上没有一辈子的朋友,旧的去了,自然有新的会来。”

  “但是,”新生说:“是守丹帮我度过难关。”

  “我不明白,她不是一直在外国吗?”

  新生摇摇头,“是她的信,帮我度过最黑暗的岁月,那时我还没认识你,经济情况又差,且未进理工进修,天天度日如年,早上简直不愿意起床,无论睡多久,仍然觉得累,因为对生活失望,只有守丹的信鼓励我,使我露出一丝微笑,她救了我的贱命。”

  向真听了,楞半晌,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。”

  新生深深叹口气,“梁守丹这个朋友,对我来说,与别的朋友不同。”

  向真搔搔头皮,“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?”

  新生说:“大概认为结交笔友没有意思,可能婚后抽不出时间,还有,也许失恋没心情,反正,她已经忘记我。”

  “对了,”向真问:“她在哪一家大学上课?”

  “仙打巴巴拉州立大学英国文学系。”

  “我们写信到学校去查问。”

  “她早就毕业了。”

  “校方会保留她的地址。”

  “好,马上去信查询,不过——”新生迟疑。

  “不过什么?”

  “不过守丹既然故意避开我,我不问好歹地找上门去,好像自讨没趣。”

  向真郑重地说:“如果你把她当朋友,如果你真正重视她,你就不会介一意牺牲一点自尊。”

  “是,”新生马上释然,“是,你说得对。”

  他们立即着手去信仙打巴巴拉州立大学。

  半个月后回信才到,答案出乎意料之外,校务处这样说:“敬启者,所查问之学生安妮妲梁守丹小姐在八五年十月入学,后因事于八六年二月退学,住址因属机密,不便透露,除非有证明文件证实是直系亲属”。

  梁守丹只读了一个学期。

  于新生抬起头来,大惑不解。

  在信中,她明明说她经已毕业。

  不不,新生想起来,守丹从来没说过,是新生一向心思以为守丹经已毕业,她从来没寄过毕业照片来。

  新生怔住了。

  她的好友究竟搞什么鬼?

  向真说:“这一下子,除出登报寻人,已无他法。”

  新生把守丹的信一股脑儿取出,数一数,共九十八封,珍惜地从头到尾再看一次,不禁泪盈于睫。

  向真爱莫能助,只好在一旁静坐。

  隔一会儿新生说:“事有跷蹊,向真,我非要查到守丹的下落不可。”

  “你打算怎么查?”

  新生茫无头绪。

  “新生,我认为事到如今,不如顺其自然。”

  “我有第六感,粱守丹出了事。”

  向真安慰她,“如果有事,远在八六年就有事。”

  “但她只字不提。”

  “你有没有发觉,梁守丹在信中一贯报喜不报忧?”

  “对!”

  “她也有廿多岁的人了,怎么可能没有心事,她不想你担心而已。”

  新生呀的一声,“那我真大不懂事了,我给她的信,苦水连篇,不住抱怨。”

  向真笑道:“这是你一贯作风。”

  “去你的!”

  “新生,谈谈我们自己的事,几时结婚?”

  “待我取到文凭之后才谈这些。”

  “还要等三年?”向真问,“计划可否修正?明年结婚,然后,在拿到文凭后计划要一个孩子。”

  新生扬起一条眉,“这些计划,全部有利于你。”

  向真笑起来。

  梁守丹仍然完全没有消息。

  好几个晚上,于新生梦见好友:她在街上碰到她,在她身后叫:守丹,守丹,她转过头来,新生才发觉那不是梁守丹,是另外一个陌生女子。

  有时梦见与守丹在一起吃冰,守丹仍然是十多岁模样,穿中学时期校服,两人絮絮耳畔细语,一觉醒来,知是梦,不胜悲。

  周末,向真把守丹寄来不同时期的照片逐一研究,照片并不多,只得三四张,他看完又看,终于说:“新生,守丹为什么越来越瘦?”

  “时尚瘦,她一直怕胖,最羡慕我吃来吃去不胖。”

  “她会不会在服食麻醉剂?”

  “别乱讲好不好。”

  “是是是,算我讲错了。”

  两个人齐齐叹口气。

  他们终于等到了梁守丹的消息。

  一个星期六下午,有人上来探访于新生。

  那是个少年人,“我是梁守丹的表弟,回来度假,守丹的家人托我带些东西给于小姐。”

  新生笑开了怀,“是请帖是不是?”她心底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了地。

  那少年呆了一呆,“不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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