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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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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听见自己说:“一个洋人?不。” “我想你情愿单独见他,”她按我的手,“我先走一步了。” 我起身送客,神情寂寥。 大姐离开以后,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,坐下慢慢喝。 又少一个朋友。 而史提芬,史提芬在什么地方? 七点半,门铃响起来。守时正是他那个民族的特性。 我去开门,占姆士明朗而快乐,他说:“看,我穿了新衣服,如何?”在我面前转一个圈,“他们说牌子叫乔治奥阿曼尼。如何?” “很好看。” 他说:“你还没换衣服?快点好不好?”他拉我的手。 我挣脱。“我有话跟你说,殿下。” 他僵住在那里。 隔了很久很久,我们还静默着。 终于他说:“应该没有分别,我还是我。” 我温和的问:“楼下有几个保镖?” “三个。” 我点点头,“他们知道你在这儿?” “自然。” “我豁出去了,”他说:“我得到两个星期的假,我将住在这儿了。” “胡说,”我平静地告诉他:“请你不要给我找麻烦,你明早动身回去吧。” “不,你没有可能除去我,”他很温和,“我不会走。” 我俩明明在争吵,但两个人的声音都非常低,气氛融洽。 我吁出一口气,“占姆士太子,你总得为我设想。” “我确有为你设想,有我一日就有你,我在这里的投资至为庞大,我给你最大的方便,允诺你一切要求。” “谢谢你。” 他双手仍然习惯性反剪在背后。“可是我也得为自己设想。三十三年来,我生活在深宫中,来来去去,就是见这一群亲友这一堆随从,你说说看,日子过得多么乏味,上一次浴间后面也跟着保镖,我满以为做人就是这样,婚后就专门等父王退休,继承王位。但因为一次意外,我认识了你,我满以为你一眼就会认出我是谁,但是你没有,你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外国人。” “你使我发觉普通人的生活竟这么多采多姿,活泼可喜,”占姆士语气开始激动,“原来平凡人有这么大的乐趣,可以结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。” 我背转脸。 “我想留下来,与他们大吵一场,他们拗不过我,准我享受这十四天假期。” “你始终要回去的。”我低声说。 “人总会衰老死亡,公侯将相也不例外,可是迟总好过早。” 我不语。 “跟我出海。”他说。 “我想休息。” “船上亦可休息。”他说:“马宝琳,你不用推辞,我不是一个接受籍口的人,我的意志力自幼接受考验试练,我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。” 他的双眼闪闪生光,炯炯有神,我有点喜欢,又有点害怕,我明明已下决心不淌这个浑水,此刻有六神无主。 “我也得为自己设想,过一些快乐的日子,与你共渡,我很高兴很快活,或者对你来说,生活牵涉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,诸多不便,但是冥冥中注定我们会在一起。” 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。 “走。”他半命令地。 我跟自己说:他终于要回去的,不妨,他们不见得会杀了我。 我与他下楼。 我早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了。我在新闻片中至少见过他一次。 怎么会没想到,我茫茫然。 “你很沉默。”他说。 我看他一眼,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 “我仍是老好招风耳,别忘记,今早你对我说什么,现在仍可说的。” 我哭丧着脸不响。 “家中厕所要不要刷一刷?”他微笑,“糊墙纸我也拿手,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慢慢学。” 我几乎落下泪来,那时胆大包天,道现在才晓得害怕。 占姆士扶我上了船。 船夫将船缓缓驶出去。 天空是紫蓝色的,风并不小,但吹上来很舒服,我靠在栏栅处,看城中灯色 。 占姆士温和的问:“宝琳,你怎么变得跟我未婚妻一样,一句话都不说了。她与我将会共渡余生,虚伪一点不打紧,我俩的时间可不长呢。” 我忍不住暴出一句:“谁稀罕!” “我稀罕。”他做个鬼脸。 “你再稀罕也不会学你表兄,为了他爱的女人而放弃崇高的地位,九月份你还不是乖乖跟那个小肥婆去完婚。” “小肥婆!”他吸进一口气,“如果你没救过我,我就控告你诽谤。” 我懊恼得很,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胡调。 他开了香槟,向我举杯,“天佑吾国。” 我一饮而尽。 天上出现了第一颗星。 他说:“以后的日子里,即使活到八十岁,我会记得南中国海紫色的夏夜,一个蜜色皮肤的女郎与我曾经有过好时光。” 我慢慢吃着鱼子酱。 或者我应当自然一点,免得被他以为小家子女人果真就是小家子女人。 香喷喷的酒使我定下神来。 将来写回忆录的时候,提到这一个王太子,恐怕是没有人相信我的吧。 “通常周末,你做些什么?”占姆士问。 “坐船、搓麻将、探访亲友、约会男朋友、去派对。”我闲闲的说:“一般女子的嗜好消遣。” “除了史提芬外,有没有其他男友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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