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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蔷色这时不得不抬起头来,“可是,我并非陈绮罗的孩子。”

  利君微笑地拥着她的肩膀,“当然你是,她是你合法继母,法律上她是你未成年前的监护人。”

  但,蔷色苍白地想,实际上她是一个孤儿。

  “你会适应新生活,我们会替你安排。”

  蔷色又忍不住流泪。

  利君轻经说:“我至怕人无情,幸亏你与绮罗都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  他们在公园一定逗留了颇长一段时候。

  一位街头画家朝他们走来,手里拿着一张速写,笑嘻嘻说:“三十镑。”

  利佳上一看,见是他与蔷色坐在长凳上的素描,蔷色一双凄惶的大眼睛十分传神,他喜欢得不得了,立刻掏出钞票买下来。

  那画家千谢万谢地离去。

  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
  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。

  回到酒店,绮罗已换下黑衣改穿浅色套装,正与助手甘小姐谈论细节。

  “——款项全数付清了吧。”

  “总数几近四万镑。”

  绮罗呼出一口气,“不妨,还负担得起。”

  抬头,看见他们回来了,有点高兴,努力振作,“去了什么地方那么久”,可是眼睛又红起来。

  利君说得对,陈绮罗是个多情的人,蔷色紧紧与她拥抱。

  那晚,大家在绮罗的套房内吃了点简单食物。

  不要说是他们母女,连甘小姐都明显消瘦。

  当天深夜,利佳上赶着要走,他只能逗留十多小时。

  他吻别她们母女,“回去再见。”

  傍晚已经再刮过胡髭,可是稍后又长了出来,刺着蔷色的脸。

  有人搬了一只纸箱来,里边装了甄文彬的遗物,都是一些零星杂物,像笔记本子杂志袋装书口香糖等。

  蔷色憔悴地坐在盒子前,手上拎着属于父亲的一副眼镜。

  她听见继母在一旁轻轻的说:“幸亏一直没有告诉他。”

  蔷色同意:“是。”

  绮罗苦涩地自嘲:“我很少做对事,这还是第一次。”她神情疲乏。

  蔷色说:“在他生命最后几年,他没有遗憾,他生活得很好。”

  绮罗点点头,这是事实。

  助手这时过来请她听长途电话。

  回来的时候,她发觉蔷色已在长沙发上睡着。

  甘小姐问:“要不要叫醒她?”

  “这几天她还是第一次睡着,随她去吧。”

  甘小姐轻轻问:“一个女孩子,怎么会叫蔷色?”

  “据说是信佛教的外公所改,佛家云色即是空,故应蔷色。”

  “外公人呢?”

  “她与母系一支亲戚已无来往。”

  “那真是可惜,照说娘舅阿姨是至亲中至亲,还有,摇摇摇摇到外婆桥,外婆叫我好宝宝。”

  “人生总无十全十美。”

  “祖父母呢?”

  “这次回去,想必也将疏远,他们一直不喜欢她。现在更可赖她不祥。”

  甘婉儿跟着陈绮罗日子久了,说话百无禁忌:“咦,不祥人不是你吗?”

  绮罗沉默一会儿,“我财宏势厚,谁敢给我戴帽子。”

  真是,柿子拣软的捏,甘婉儿吐出一口气,“都会找孤苦的人来践踏。”

  “是,弱的、小的。”绮罗忽然笑了,“无力反抗,就像我年轻时候,亲戚中有哪个孩子顽劣无比,就被大人指着骂:“这副德性,同绮罗一模一样”,我这个人竟成了反面教材典范,直至承继了遗产。”

  “他们不再揶揄你了吗?”

  “我已经听不见了。”

  甘婉儿笑片刻,“明天下午,我们也该动身回去了。”

  整件事因为办理得非常迅速,蔷色觉得像一个梦似。

  回到家中,更加诧异,一个星期不到,家居已改了样子,客厅与休息室换了家具,她的睡房没变,可是父亲原有的起坐间已经拆掉。

  甄文彬这个人已在屋中消失,所有痕迹经已抹净。

  蔷色无言。

  房子不属于她,她没有资格为他留下什么作为纪念。

  蔷色满以为新人会接着搬进来。

  可是没有。

  利君总是在午夜十二时之前离去。

  回到学校,同学纷纷表示同情。

  老师把笔记补发给她,她又回到书桌前苦读,如今她的身份比从前更加尴尬百倍,正好埋头读书,佯装什么都不知。

  每月继母签支票给她交学费,她都松一口气,又过了一关,她对生活仍然缺乏信心。

  然后一日放学,发觉客厅里坐着一位客人。

  本来不关她事,可是不知怎地,她悄悄问佣人:“那是谁?”

  “一位姓方的小姐,一定要进来等太太。”

  “陌生人怎么可以放进门。”

  “两对一,不怕她。”

  蔷色抱怨:“我不会打架,你请她走吧,太太不知几时回来。”

  “她一直按铃按个不休,我又不好意思叫司阍上来干涉。”

  下人确是难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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