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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


  三姐妹走到大堂门口,只见小房车端端正正停泊在原来的位置,没有被拖走,挡风玻璃上也不见夹着告票,尹白不相信这种运气,不禁浑身畅快,哈哈哈哈又一次笑起来。

  台青问:“姐姐你又笑什么?”

  “我笑平时停三分钟车去取一束花也会被交通警察发两次告票,我原以为这次他们会派出坦克车来对付我,谁知捡了一身彩,没事。”

  描红一直没有抬起头来。

  她们三人上了车,尹白发动引擎,往左边扭驮盘,正欲驶出大路,一位军装警察却走过来。

  “小姐,请系上安全带。”

  尹白又笑了。

  台青转过头去。

  她记得姐姐说过,不能哭,就得笑。

  但也要象尹白那样豁达聪明的人,才能在这种情况底下笑得出来。

  门铃响之前,沈氏夫妇如热锅上的蚂蚁,在客厅中乱钻。

  沈先生诉苦:“再不回来,胃溃疡未愈,心脏病要发作了。”

  沈太太也说:“要命不要命,女儿养到廿多岁还要操这种心。”

  “太太,她们要是回来了,你可是一句话不要得罪她们。”

  “我懂我懂,我们出钱出力之余,并无发言权。”

  正在挥汗,门铃一响,沈先生亲自抢过去开门。

  见是她们三姐妹,一颗大石头落地,咚声可闻。

  三女蓬头垢面,可见战情惨烈。不知谁胜谁负,他当然不敢垂询,想象中尹白一定输得一穷二白,但,为什么只有她一人面带笑容,而余女则垂头丧气?

  沈老怕女儿气急攻心,神经失常,忙问:“尹白,你笑什么?”

  尹白见人人关心她的笑脸,不欲劳师动众,即时收敛笑意,谁知她父亲又问:“尹白,你怎么不笑了?”

  做人之难,可见一斑。

  她已精疲力尽,到浴室坐在莲蓬头下直淋了廿分钟才出来。

  用一条大白毛巾裹住身子,躺在床上看天花板,忽觉累不可当,便睡着了。

  有人喝酒,有人唱歌,有人吃药,尹白比较幸运,她昏睡,睡眠医百病。

  早睡早起,骤醒时才清晨五时许。

  尹白自床上跃起,左右环顾,不见两个妹妹,吓一跳,随即又想,走吧走吧走光了也好。

  终于忍不住,走出去找人。

  台青睡在书房里,穿着昨天的衣服,蜷缩一角,如只流浪的小动物。

  描红坐在露台上,看山下清晨风景,神色木然。

  绿幽幽的路灯尚未熄灭,一连串似项练般随着斜坡落市区。

  尹白过去坐在她身边。

  描红一见姐姐,立刻站起来。

  尹白冷冷道:“坐下,我不是你太婆。”

  描红只得坐下。

  过了很久很久,描红只觉得天象是要永远维持这一种瘀蓝色来陪衫她的心情,尹白又开口了。

  她的声音恢复从前那种和煦,尹白说:“英国的天气臭名昭彰,受不了的时候,叫他驾车到郊外,对牢一棵树,尖叫三分钟,会好过得多。”

  描红的眼泪如喷泉般涌出。

  尹白还没有发觉,继续说下去:“他办事,我放心,你尽管跟着他去好了。”

  听不到回答,尹白转过头去,非常诧异,描红与台青都似有流不尽的眼泪,而她,沈尹白,却似干涸的沙漠,挤不出一滴水来。

  香港这社会,早已把人练熬成为不锈钢,尹白长长吁出一口气,还哭呢。

  尹白拍拍手,此事就这洋解决了。

  她晃一晃头,从此之后,这颗脑袋,得端端正正屹立在她大小姐自己的脖子上,不象台青与描红,可以往男友肩膀上靠去。

  回到厨房,碰到母亲替她做茶,半杯牛奶,两个茶包,不加糖。

  尹白取起杯子喝一口。沈太太看着她不语,只是微笑,知女莫若母。

  尹白觉得有交待两句的必要,于是说:“她们需要他们比我多一点,他们很快的发觉了,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种事。”

  沈太太不出声。

  尹白又说:“便宜了那两个小子,他们会幸福的。”

  尹白坚持戴着一副有色眼镜做人,拒绝看到人与事的阴暗面。

  沈太太说:“有封信自墨尔钵来。”

  尹白不出声。

  “沈家不是有位姐妹住在墨尔钵吗?”

  沈太太把信送给尹白。

  信壳上黏着彩色斑斓的两个邮票。

  尹白再倔强,也自心灰意冷,拆也不拆,当着母亲的面,把信原装扔进垃圾桶,出去了。

  沈先生进来,轻轻问沈太太,“什么事?”

  沈太太连忙合上垃圾桶盖,“没有事。”

  沈先生倒咖啡喝,“我一直不喜欢混血儿——”

  “够了!”沈太太忽然喝止老伴,“我不要再听这件事。”

  沈先生忙不迭噤声,吐舌。

  §十一

  中午,台青打扮整齐,准备去接飞机,尹白说:“等一等,一起走,描红,你一道来。”

  台青却道:“我两个舅舅说,不必麻烦你们了。”

  尹白大表意外,“他们在香港?”

  “是。”

  尹白追问:“你母亲来,是要把你接走?”

  台青见到事到如今,不得不说出真相,“是,她决定随舅舅到美国生活,叫我跟随她。”

  尹白犹如给人淋了一盆冰水。

  沈氏夫妇也呆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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