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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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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迷信 李子康问杨燕玲:“他说他可以什么?” 燕玲也很犹疑,轻轻再说一遍:“与客人已去世的亲友接触。” “迷信!” “当初我们也都那样想。” “燕玲。”子康看看老友,忽然笑了,“你是一名接受现代科学教育的建筑师,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事。” 燕玲过片刻问:“然则,你相信人死如灯灭?” “不,我不清楚,我不肯定,这才是科学精神,可是有一件事我百分百确实,那就是,拥有该等异能人士早已勘破世情,怎么会在江湖上骗取无知妇孺金钱。” 燕玲沉默半晌,“你太固执了。” “我一向是个主观的人。” “所以你在工作上有成绩。”燕玲怪羡慕。 子康说:“别把话题岔开,说一说骗术奇谭。” “家母说,那不是骗术。” 子康叹口气,“伯母是想与令兄接触吧。” “是。” “也难怪。” “家母至今彻夜难寐,就是不明白我哥哥为何在二十二岁那年会车祸身亡。” “意外嘛。” “母亲那可怜的心……” 彷佛情有可原。 “子康,陪我去探一探路。” 子康叹口气。 她与燕玲情同姐妹,多年来互相扶持,已成习惯,这次她不知如何推辞。 “燕玲,我是基督徒。”她十分为难。 “我知道,你当是参观一种舞台表演好了。” “夫子也说:敬鬼神而远之。” 燕玲无奈。 子康又问:“这件事对你来说十分重要?” 燕玲点头。 “好,我陪你走一趟。” “谢谢你,子康,我会感激你。” “一定有好友会强你所难。”子康抱怨。 “就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 子康绝不踏足进庙宇,就是害怕那种迷信气氛。 她满以为那奇人一定在庙门口摆档,而事实不。 又以为奇人家住在破旧的乡下老房子里,也不。 那人住在山顶,车子一路上山,途中鸟语花香,子康厌恶之心,顿时去了一半。 她笑出来,是,她李子康一向最反对怪力乱神。 那的确也是一幢三层楼的老房子,可是维修得异常整洁,房子分三户分租,奇人住在二楼。 按了铃,有人开了铁闸,吩咐他们上去。 梯间宽大光洁,子康又添一分好感。 她稍微有点洁癖,认为一个人如果不能把自身与家居打理干净,那更不用做其他的事。 有*名穿白衫黑裤的老工人打开门,延她俩进内。 “请坐,稍待。” 沙发蒙着白布罩,非常舒服,大雾台对着碧海,观之心旷神怡。 子康讶异到极点。 这个地方像建筑文摘中的理想家居,同迷信不挂钩,这是怎么一回事。 燕玲低语:“他不大见客,家母托不少有力人士说项,他才应允。” 佣人奉上香茗。 白瓷杯碟,朴素美观,一个惊喜接另一个惊喜。 子康不禁问:“收费若干?” 燕玲说了一个数目。 子康欠了欠身,几乎没哗一声,那等于她两个月的收入,而她的年薪,绝对已过百万。 “捐到他指定的慈善机构,他分文不收。” “是吗,”子康不服,“那他何以为生?” “你不知道吗?他的正职是会计师。” 子康仍然不服,“这么说来,只得有钱人才可与亡灵接触?” 燕玲嘘一声。 “穷人连见鬼的资格也无?” 燕玲瞪老友一眼。 子康站到露台去看风景。 露台上摆若两只大瓦缸,种着米兰,那一丛丛小小白色的花香气飨人。 子康深呼吸一下。 转过头去,发觉燕玲已经与一个人在谈话。 那是个年轻男子。 平顶头,白衬衫,蓝布裤,穿一双布鞋,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舒服。 他态度和善,没有半丝嚣张。 这是谁? 就是那异人吗? 子康不由得走回客厅。 那年轻人转过头来向她微笑。 子康坐到燕玲身边。 燕玲正在说:“家母的意思是,她想知道我哥哥的消息。” 那年轻人答:“人生中生离死别实不可免,不如节哀顺变,把痛苦丢下,待伤口愈合,念念不忘,实非良策。” 子康巴不得听到这样的话,虽然也许只是江湖术士以退为进的手法,可是也值得深思。 她给燕玲一个眼色:还不走,等什么? 燕玲说:“家母想知,他可安好。” “他已安息。” 燕玲叹口气,“家母想听他亲口告诉她。” 那年轻人抬起头,“其实,她应当心息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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