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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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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周末,小山到甘镇探访老花玛夫妇。他们已到达见面不必说话地步,彼此拥抱良久,不愿放手。 新房子正在铺设地板,旧平房已局部拆卸。 太阳普照,来到乡间,小山忽然精神抖擞,倦意尽消。 美酒与佳肴两只寻回犬带着她到处走。 蓝天、白云,小山再也不觉得冷。 她独自乘脚踏车都湖畔兜一大个圈子才回来。 许多户人家已开始重建,人类那渺小而百折不挠的精神,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。 “可有想到搬到别处去住?” “全世界都不及甘镇好。” “可是经过那么多——” “我们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更深。” 小山回转平房吃晚饭,金说好做一个牛肉锅,叫客人准时出席。 经过小小工具间,小山抬头看。照图则,这间小货仓会拆掉改建泳池,可是,老二回来,势必寂寞,不如,劝母亲把它改建成一间客房。 小山走近门口,缩缩鼻子,闻不到那股熟悉的草药味。她轻轻推开门。那张破沙发还在,她轻轻坐下去了。 小山对着门口的光线,沉思良久,一静下来,寂寥之意,袭人而来。 新同学美美说:出门上飞机那日,慈母还替她梳头,自五岁开始,母亲天天替她收拾书包穿外套出门,美一想起慈爱母亲便会大哭。 小山深深艳羡。她与母亲,像朋友一般,虽无隔膜,也无所不谈,但总欠缺一种原始的倚赖感觉:凡事钻到老妈怀中,便可以解决。 常允珊这新派母亲主张子女自幼独立,看到别人家三岁孩子不会绑鞋带自然诧异地责备:“自己动手,妈妈不是奴隶。” 小山搓搓手,正想回屋。忽然有人说:“一座山,好吗?” 小山又惊又喜,“松远!”可不就是他,独自半躺在角落里,正在做素描。 “你为什么不出声?” 松远懒洋洋答:“小山你心不在焉,六尺高的人在屋里也看不见,危险。”他穿着旧毛衣,胸口有一个个虫蛀小洞。 “你放假回来看老人?” “花玛酒庄已经易主,很快就不方便来了。” “胡说,外公外婆还在这里。” 小山走近。 “过来。” 小山走到松远身边坐下,轻轻拍打他的手背。 “瘦多了。”他打量她。 “功课紧张。” “真是傻,一个女孩子竟为功课伤神。” 小山讶异,“沙文主义。” “你想想,女子不外是结婚生子,照顾家庭,一双手即使做完纳米科技或是脑部手术,还是得喂幼儿吃粥。” “那才是女性能干之处:文武全才。” “你不怕辛苦就活该。” 小山又轻轻抚摸他额上疤痕,“是怎样打起来的呢,家人十分担心,那种地方,少去为妙。” “打架还需要理由?”他讪笑。 “松开与松培从不会撩事生非。” “我是松远。” “你大抵不是一个接受劝解的人。” “我们说些别的。” 小山说:“刚才我在山岗上看下去,只见短短数月,大地已被茂盛草原覆盖,生态荣衰发展,是自然定律,同生老病死一般平常。” 松远点头,“你这才知道。” “林火控制虫害,释放大量种子,增加泥土中的矿物质,数年后,又会再发展出另一个森林。” 松远喃喃说:“同老人辞世,幼儿出生一般正常。” 小山问他:“你在这角落做什么?” 松远抬起头朝天空一指。 小山随他手指方向看去,才发觉工具屋屋顶烧了一个大洞,这时,星辰刚刚升起,在灰蓝色天空闪烁生光煞是好看,小山忍不住叫出来:“大熊星座。” “我们应当学习这片土地的原居民,向大自然学习。” 小山躺在他身边抬头看向天际。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。 “小山,小山,吃饭了。”是金。 小山站起来,“一齐进去。” “你先走一步。” 小山点点头,她奔回平房。 可是,松远一直没有出现,他缺席。 小山对金说:“留些菜给松远。” 金诧异,“你挂住老二?他在阿省。” 小山一怔,呵,松远没有告诉家人他会来。他躲在工具间没人知道。 这是为什么? 小山走回工具间找松远,开亮了灯,才发觉他已经走了。工具间空无一人。 小山好不失望,心里好像失去依据,不知何处掏空一块,她跌坐在地上,他为什么忽来忽去? 这时金也跟着出来,“小山,天黑了有黑熊出没觅食,回转屋里安全。”小山点点头。 “你跑工具间来做什么?” 小山却问:“金,你可想家?” “这就是我的家了。” “大家都很欣赏你的手艺。” “孩子们都离巢了,我再也没什么大展身手的机会。” “葡萄园出售,你怎么看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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