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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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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把手提电话交给他们三兄弟。老三松培紧紧抱着小山不愿放开。 回程中雨下得更大,吉普车小心翼翼缓缓驶动,正如气象局所料,泥泞满地。 司机说:“稍后一定滑坡。” 雨里雾气腾腾,可是也看到山上艳红色火焰转为阵阵白烟,更不见天日。 记者们互相报告消息。 “消防员说:这雨要是廿四小时不停,居民可返家园。” “可是仍然没有电力,电线电塔全部烧毁。” “真不知道没有水电的日子怎么过。” “现代人已经被纵坏。” 小记者坐在小山身边,他忽然问:“那是你男朋友吗?” 小山愕然,“谁?” “那与你吻别的人。” “呵,那是我三哥。” 小记者忽然放心了,他眉开眼笑说:“这是我名片,你有事请别客气,我随时随到。”小山接过名片。 小记者指着名片郑重地说:“我叫陈大文。” 小山笑,“我认得中文字。”小记者讪讪。 小山道谢下车。 市中心也一般大雨,过去两个月吸收的水蒸气像是在一日之间释放。 小山一按铃余先生就来开门。 小山看见他们也在玩扑克,郭思丽是赢家,面前一大堆筹码。小山不禁觉得大人好笑,这四人忽然成为朋友。 常允珊问:“小山,你同爸爸住还是同我?” 小山想一想,“我到妈妈家小住几天。”原来踢来踢去似无人收留的沈小山,因一场大火,忽然变成矜贵人物。 车子驶上山。开足疝雾灯视线仍然只得一点点。 到了家打开门,小山嗅到新装修油漆味,那种气息似新车皮座椅般,叫人愉快。 屋子不大,但十分舒适。 常允珊把女儿带到楼上房间。 小山脱口问:“业主是谁?” 常允珊噗一声笑,“不会是需要付大笔赡养费的三子之父。” “奇怪,”小山说:“刚才那间公寓,业主也是女人。” 常允珊叹口气,“你终于发现这个秘密了:中年女子再婚,手中需有妆奁,不然,谁同你结伴。” 小山只觉背脊凉飕飕。 常允珊又说:“年轻女子又何尝不是,否则,你等我置业,我又等你交租,拖到几时去?双方只得一辈子跟父母住。” “啊,怪不得近年有那么多未婚大龄女生。” “都不愿吃苦,亦无能力。” 小山疑惑:“我又有无前途?” “你,言之过早。” 小山累了,脚底走起水泡,她梳洗后休息。 她读了一回报纸,倒在床上睡着。 晚上醒来,看到楼下有灯光,两个大人好像一直没有休息。 大雨也一直不停。 天蒙亮,小山到厨房做咖啡,看到余先生。 他满面笑容,“小山,我接到最新消息,三兄弟与外公外婆可以回家了。” 小山真觉宽慰,“呵。太好了。” 余先生忽然说:“小山,这次真多亏你。” “我什么也没做。”小山谦逊。 “不,小山,你为我家做了一次最佳催化剂,促使他们三代团结。” 小山笑了,这人很有趣,他比父亲轻松。 “你觉得他们三个怎样?” 小山就是喜欢余君开口三个闭口三个这种无分彼此的亲昵口角。 小山老气横秋地答:“都是好孩子。” 余先生笑笑说:“你一定觉得我们大人处理感情生活一塌糊涂吧。” 小山据实说:“我在报章杂志时事节目中认识这种现象,已觉十分普通。”她反而掉过头来安慰人。 “警方宣布公路有限度开放,我下午开车去看他们,你可要一起来?” 小山还没有回答,只听见身后一声哈欠。 常允珊起来了。没有化妆的脸隐约看得出做过手术的痕迹。 她闲闲斟杯咖啡,添了牛奶加糖,把小山叫到她身边坐下。然后她很客气地对新婚丈夫说:“小山与我不去什么地方,你一个人去办事吧。” 余先生有点失望。 “你听我讲,据说依斯帖也在那里,加上我们,多么复杂,你一人快去快回,方便行事。” 余先生申辩:“一家人行动一致。” 常允珊说:“你有话,讲完了才回来,这次缩短蜜月行程,十分扫兴。” “家里有事不得不赶回来,下次设法补偿。” 常允珊苦笑:“下次结婚还是下次蜜月?这次假期计划整年——算了。”她挥挥手,“不谈了。”她蹬蹬蹬跑回楼上。 沈小山不相信耳朵。 一模一样的抱怨,与沈宏子在一起时是这种口气,今日与余某人结婚,又是同样的牢骚。换而言之,对方仍然不够体贴细心,还是没有以她为全宇宙中心,不算是永远的裙下不贰之臣。 这就是一般成年女性对伴侣的要求吗?多么幼稚可笑。 余先生对她说:“小山,我出去五金店买小型发电机给他们带去。”他披上雨衣上街。 小山站在檐蓬下看雨景。 常允珊换了便服,站在女儿身后。她轻轻说:“忽然做起标准父亲来,吃不消。” “你应该替他高兴。” “那三个男孩不是我的孩子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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