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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


  “准备疏散,收拾细软,一声令下,一小时内无论如何要离开酒庄。”

  他们下了命令立刻离开,急急驾车去警告另一家。

  两只寻回犬呜呜低鸣,伏到主人脚下。

  花玛老先生坐下来,“走”,他说:“走到什么地方去?”他是同自己说话。

  松开是长孙,危急之际忽然坚强,“我建议先解散工人。”

  老人点头,“说得对,你立刻去厂房通知他们关闭机器,准备疏散。”

  老太太急痛攻心,“这损失……”

  “嘘,嘘,”老人把妻子拥在怀里,“现在不说这个。”

  松远说:“我到田里通知工人。”

  老人点头,白须白发都似警惕地竖起。

  他转过头去,“金,小山,你们立刻离开这里。”

  金忽然笑了,她说:“我二十岁就在酒庄做工,这即是我的家,我跟着你们。”

  老太太说:“金,这不是你的家,快走,跟大家到庇护中心去。”

  金固执地说:“别叫我伤心,这正是我的家。”

  老太太不去理她,“小山,你与金立刻走。”

  小山动也不动,“婆婆,我帮你收拾重要物件,我们作最坏打算。”

  “小山,你听见没有?”

  小山大声回应:“明白了,缸瓦碗碟不必带走,只带有纪念价值的东西,婆婆,快上楼来收拾。”

  小山自作主张,先把照相架丢进枕头袋里,又把三个男生的学校奖章奖杯收起。

  只要舍得,其实一个人也没有太多身外物,笨重的,可以添置的,全部不要,衣物首饰更全不重要,最美丽最丑的记忆全在脑海中,不用携带。

  小山只装满三只四只枕头袋。

  花玛婆婆笑说:“很好很好,你们都带走吧。”

  松培说:“我都放到货车上去。”

  那么大一间厂,却搬不动,地里的葡萄树,也全留下。

  老外公说:“多带些狗粮,还有,清水。”

  金抹去泪水,“我去准备粮食。”

  各人冷静地做妥份内工作,要逃难了。

  小山来的时候只有一只背囊,走时也一只背囊。

  松开回来报告:“员工说他们会留到最后一刻才关上机器。”

  老外公点点头,他坐在安乐椅上,自斟自饮,喝酒庄酿制的白酒。

  松开请求:“我想去照顾哀绿绮思母子。”

  他外婆先开口:“去吧,这里有我们。”

  松开过来蹲下握住外婆双手一会儿,大开门出去。

  这时老老少少工人都停下手上工夫,撑着腰,在空地抬头看着山上火势。

  傍晚,小山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。她已与这家人产生感情,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们。

  小山给父亲留口讯:今晚不便出发,明日再说。父亲肯定会跳脚,但也顾不得了。

  花玛公说:“小山,吃点馅饼,稍后松培送你去乘公路车。”

  小山断然拒绝,“不,我不走。”

  外公生气,“一个个都强头倔脑,我是主人,我命令你离去,我撵你走。”

  小山答:“我会尖叫踢足哭闹,我不走。”

  外公气结,“过来。”

  “你打我好了。”小山走近。

  外公却把她拥在怀内,“我一直想要一个淘气又不听话的孙女。”

  花玛婆却叹息,“你也得考虑人客的安全。”

  小山答:“该疏散时即刻走,没有大碍。”

  外公说:“你到厨房去帮忙吧。”

  小山看见金一直流泪。

  小山劝说:“好金不要哭。”

  “前尘往事,一幕幕涌上心头,当年来做工,只得二十岁,以为汽酒是汽水,好味道,喝半瓶,醉倒,滚地葫芦,哈哈哈。”金又哭又笑。

  就这样,几十年过去。

  “葡萄园自第一株幼苗种起,渐渐成长,繁殖,到今日般规模,怎样舍得眼看着百倾良田一把火烧光,老外公一定如万箭钻心。”

  小山不出声。

  她新来,她不知历史,却也难受。

  金推开厨房门,“风向转了,糟糕!”

  大家奔到户外。

  这时,连幼儿都出来观火,拖着大人手,呆呆往山头看去,那条火蛇忽然变形成为火墙,殷红一片,熔岩般向酒庄压过来。

  小山觉得那情景像科幻、战争、灾难电影中特技镜头,不相信是真的。

  她与松培握紧双手,大家全身冒汗,原来空气温度突然升高,逼向他们。

  那火势如此壮观,大自然威力叫人们臣服,竟没有抱怨的声音。

  只有金喃喃说:“一生的心血……风向忽然转了,命该如此。”

  这时,救火直升机飞来洒水,一次又一次,再一次。

  小山站得脚酸。

  制服人员已经赶到。

  “疏散,立刻前往康泰镇中学庇护所,快。”

  有人忍不住痛哭。

  消防队长过去,像对待幼儿般轻轻说: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”他双眼也红了。

  小山说:“松远,你带公公婆婆去庇护所,快。”

  松远看着她,“你倒来发号施令,老三,载她去公路车站。”

  松培说:“小山,是送客的时候了。”

  小山急得团团转,“我不是客人。”

  “小山,听我说,庇护所有人口登记,你不是本镇的人,不会有床位食物供应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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