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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的生活一直很痛苦,根本没有什么阳光普照的机会,小时候家境是困苦的,有一个很噜嗦暴躁的母亲,在她家中讨生活很不容易,没有什么是使她高兴的,每天洗衣服的时候便抓了我过去,指着洗衣盆说:“看,看,为了你们,要每天洗三竹竽的衣裳。”兄弟们多而挤,都堆在一块儿长大,都抱怨这个穷困的家,也没来得及培养感情,就各自匆匆飞走,去寻求温暖与理想,都似陌路人一般。

  我于是缺乏交通的能力,见到陌生人巴不得可以躲起来,没有自信心,亦不重视社交活动,因此迟到三十多岁尚无对象,自己都放弃了希望。

  初遇忠华,头一个感觉便是:唉呀,机会终于来了。他家底好,又比我大几岁,学问有大学学位证明,脾气与品德无瑕可击。

  我心花怒放了。

  错不了,等了这么些日子……牺牲一点也是值得的,于是结了婚,但这竟是我毕生中最大的失望。

  我不喜见他的家人,生他们的气,总觉得他们看着忠华出丑,并没有扶持他一把,把他交给我就完了。

  而母亲呢,我不要忠华见到她,太小家子气了,简直丢人,什么都要分你的、我的,为了几百块钱,她可以翘起腿坐下等儿子媳妇。

  母亲爱自牙齿中发出声音:“他还住在你家吗?”唯恐我一死,产业就会留给忠华。

  不如意的事像针一般剌着我们。

  忠华终于赌气的说:“我知道,你嫌我没有钱罢了。”

  完了,我立刻想,这样一句话,就轻易的把所有罪名移交到我身上,本来我是一个得不到丈夫照顾的妻子,现在变成虚荣的女人。

  这是不负责任丈夫们的杀手钢:“她嫌我没钱。”

  真要命。

  现在整个香港不知有多少离婚少妇,都有怨言,诉不尽的衷清。

  与敏仪出来喝咖啡,刚坐下,就听到席旁有两个女人在那里说话。

  长头发一个说:“……后来他就同我说,他不再爱我,我把心一横,我问他要钱,房子本来是我的名字,不成问题,再向他拿赡养费!不是我现实,活在世界上,没钱怎办?”

  我忍不住转头去看这个女子,她长得很端正,穿的戴的都属一流。

  敏仪问:“我们换个位子吧?”

  我点点头。

  敏仪真懂事。

  叫了咖啡,她问我:“忠华怎么没给你钱?”

  “他没钱。”

  “他怎么没钱?”敏仪不服气,“家里是著名的商家。”

  “我的地位不重要,他没有为我争取。”

  敏仪这才不出声。

  我赶紧说句笑话:“专门拿赡养费也好,不必上班,最靠得住。”

  敏仪问:“你那份工作如何?”

  “十分劳累,我不喜上班,与人相处我最觉得累,我是天生做少奶奶的,要不当人家情妇,不知怎地,上班竟占去我前半生大部份时间,对我来说,‘不用做’是最大的引诱。”

  “放一两个月假吧!休息一下也好。”

  “不管用,我一身懒骨,要不躺一年半载,索性辞职休养,要不捱下去。”

  “薪水那么好,还抱怨。”

  我掩嘴而笑,想到那只七百万的成子。

  “有没有见丽丽?”敏仪问。

  “没有,”我惋惜,“她不肯再见我。”

  “听说她要结婚了。”敏仪摆摆手。

  “嫁梁亨利?”我奇问。

  “不,另外一个人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家中做生意……不清楚,有机会结婚总是好的。”敏仪说:“我也希望结婚。”

  “我希望恋爱。”我老实的说。

  敏仪摇摇头,“恋爱太累了。”

  我们离开茶座的时候天下起雨来,两人都没有带伞,敏仪说:“你站在这里等着,我去把车开过来。”

  我点点头。

  雨越下越急,毫不容情地落下来。我想:我是经不起风雨的了。

  但是我还有那么大一段路要走。才三十岁出头哩,青春不再,然而还没有老,去日苦多,譬如朝露。

  敏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把小房车开到我面前,推开了车门,笑道:“在等什么?,进来吧,远远看来,还真觉得你漂亮。”

  我坐进车子里,忽然之间鼻子一酸,哭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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