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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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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或者会后悔,”我说:“但我不会再回来,你永远不会跟我结婚,是不是,我到现在才明白。” 我走了出去。 他并没有追上来。 以往我离开他的次数太多,他不相信我会真的走。 我问自己:“你真想结婚?” 并不,但一个男人真正尊重一个女人的时候,他会向她求婚。 张君达说不见得。 他说:“人们爱的一些人,与之结婚生子的,又是另外一些人。” “那意思是,你即使与我结婚,也不爱我?”我笑问。 “什么是爱?”他反问:“如果我处处为你着想,照顾你,不令你伤心,这就是爱。多少口中说爱妻子的丈夫动不动失业,叫她担惊受怕,行为不端,叫她羞愧,嘴吧说爱有什么用?” 我离开酒店搬到他家里去住。 他放一星期的假陪我。 我们如朋友般的无所不谈,感情倒也进展得很快,到我要回去的那天,他向我求婚。 我未料到有那么快。 他把我们的共同朋友叫了来做说客。 我那女友说:“你不是老想结婚吗?现成的对象,不结一次说不过去。” “去你的!”我笑骂。 “真的,嫁张君达你不会吃亏,累了的话,休息一下也好。” 我说:“那天我看一部电影,女主角说:‘害怕?不,一个如我这么美丽的女即,十七岁时已看遍一切,我并不害怕,我只是疲倦,非常疲倦’。我并不见得那么美,不过我也确实很累。” “结婚吧。” “我不爱他。” “你们迷信爱情——”女友冷笑,“实则上什么是爱情?你爱梁秉森,还不是要离开他?” 我沉默。 “与他订婚。”女友说。 我摇头,“我不爱他。” “死硬派。” 我订飞机票回香港。梁秉森出现在飞机场。 他说:“我每天在航空公司查你的名字。” 我不想看他的面孔。 我以新的目光看梁秉森,他年纪颇大了,又拿不起勇气,我就是恨他这一点。 “留下来。”他恳求。 我摇摇头。 “如果你爱我,陪我回香港。”我说。 “我不能放弃这里的公司……” 我说:“不很久之前,曾经有人,为了他所爱的女人,放弃了皇位。” 他沉默,我说再见。 他又再叫住我,我只转头向他看一眼。 “我马上办离婚手续。”他说。 我摇摇头,步入禁区。 他并没有那个意思,他说说而已。 上到飞机我才觉得寂寞,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。 克佑公园的约会从此中止。 飞机票是我自己付的,如果梁秉森不觉得是一项损失,我何必耿耿于怀,一向以来都是他得益。 如果能够斤斤计较,算得这么清楚,事情再容易不过,但是我爱他。 英国濡湿的空气碧绿的青草地大丛的玫瑰花……我终于与他分手了。 开头得很坏,我想:从此我不会再迁就男人。 回到家,以钥匙打开小公寓的大门,我叹一声:“到家了!” 那夜特别的寂寞,我洗了衣服,放在干衣机内烤干,一件件的抱出来熨。 电视剧热闹非凡,提不起兴趣来看。 过了周末得上班,我觉得那么孤单。 在这种时候最容易结婚了。 星期一大清早起床去上班,暗无天日的做足一天。 下班回到家中,门口有一个人窜出来,我大声尖叫。 “是我!” 我瞪着他,是张君达! “吓坏我。”我拍着胸口,“你怎么来了?” “不欢迎?”他咧开嘴笑。 “喂,事先说明,你不能住我家。”我警惕说。 “恩将仇报。”他说。 “这是香港,人家会误会。”我说。 “我专程来看你,你知道吗?”他问。 “为什么?”我间。 “追求呀。”他说:“表示我有诚意,你慢慢总会爱上我。” 我笑:“你很乐观。” 他不但不生气,还给我一个鬼脸。 我的心软下来。 “追求到了又如何?”我问。 “结婚,婚后你可以在家中煮饭洗衣服,明白吗?”他逼近我。 我问:“你是否愿意住在香港,与我过简单的生活——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?我们不会有孩子,因为我不信任生命。有空的时候我只看书与看电视,拒绝扮成一只蝴蝶到处扑着出风头,你愿意吗?” “听上去还不错,谁煮饭呢?” “大家吃面包。”我笑。 “不,”他咆哮:“你来煮。” “放屁。”我推开他。 张君达住进青年会,开始找工作,天呵,他不打算回去了。 有空的时候,他去打球游泳逛古董店……他很会享受人生,明明是为一个女人来到香港,但是他做得很洒脱,乘机享受人生,这点我佩服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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