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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他的触觉告诉他,我没有敌意,我们是朋友。

  谁不需要朋友呢?

  连医生都说他间歇性脾气已经很少发作,只不过他仍然需要廿四小时的照顾。

  我叹口气,他仍然要回到疗养院去。

  秋季过后,罗太太对我说:“我决定了一件事。”

  我已与她很熟,有时候也互诉心事。

  “我想与丈夫分开。”她说:“分开比较好。”

  “什么?”我禁不住的意外。

  他们两人一直相敬如宾,一点问题都没有。

  “你看,”罗太太说:“我丈夫认为我被彼得占去全部时间,不但失职于工作,也无法尽一个妻子的责任,他为此很痛心,觉得我们的生命不应到此为上,他认为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正常的孩子,从头开始。”

  “他说得很对呀。”

  “——所以他建议把彼得送往疗养院,他要把儿子赶出去。”罗太太用手掩往面孔。

  “不是这样的,他不想你埋葬自己。”

  “可是我不舍得彼得!”

  我叹口气。

  “所以我决定同他分手,回复他的自由,让他脱离这个无形的牢笼。”

  “也许他愿意住在这个笼子里,别它记,彼得亦是他的儿子。”

  罗太太忍不住饮泣。

  彼得缓缓走过来,看他的母亲,开头颇为好奇,后来知道她伤心,不禁做一个悲哀的表情,并且用手背擦眼睛。

  罗太太说:“我要独自照顾彼得。”

  我问:“到几时?”

  她发呆。

  “二十岁、三十岁、四十岁?他们平均的寿命并不比我们的短,”我说:“你自己还年轻,你是个专业人士,社会也需要你,或许罗先生是对的,你别冲动,你想想清楚。”

  我尽力劝慰。

  她不出声,忽然把彼得拥在怀中。

  但彼得的身型已颇为高大,她抱不住他,并且他也挣扎。

  罗先生的声音很疲倦的在我们身后出现。

  他说:“在应当放手的时候,便要放手,否则残废的是你不是彼得。”

  我听了暗暗佩服。这番话说得真好。

  他们两夫妻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。

  罗氏夫妇并没有分手。

  依照原定计划,他们还是得把彼得送入疗养院。

  我对彼得依依不舍。

  我喜欢与他说话。他才堪称是最纯洁的人:没有奸诈,没有机心,不会虚伪,绝不是非,守口如瓶,他如赤子,你可以相信他。

  罗氏夫妇很信任我,故此我有时也把彼得带出去公园散步。

  公园内有影皆双,我同彼得诉苦。

  “只有我一个人,还没有找到男朋友。”

  他似懂非懂的聆听。

  我又说:“我已二十二岁了。还没有同异性约会过,你说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彼得笑了。彷佛在嘲笑我操之过急。

  我不禁有些儿汗颜。真的,如果要比较起来.谁比谁更不正常儿。

  我们的世界要充满斗争矛盾罪恶,是非白黑混淆不清,根本没有公平。

  而彼得的心里必然一片空明,他如一朵百合花,美丽无忧。

  充满忧虑的只是我们这些正常人。

  我知道彼得很快就要进医院,我分外珍惜能够与他在一起的日子。

  得到罗太太的应允,我常把他带到户外,甚至在河边垂钓。他爱煞晒太阳,也喜欢我做的芝士三文治。

  一个下午,罗太太与我们两个一齐到附近的公园野飨,她在草地上打盹,我与彼得在一角树荫下玩绳网游戏。

  忽然之间,有一个声音说:“我可以加入吗?”

  我转头,是一个高大的中国人。他很年轻,手中拿着本书,看样子也是学生身份。

  “欢迎。”我微笑。

  “你是他的褓姆?”

  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
  他坐在我们身边,“我留意你根久了,你似有无穷无尽的耐力,佩服佩服。”

  我脸红,“哪里,他是个可爱的孩子才真。”

  “是的,我也注意到。你们似乎每隔一日就来这里。”

  “公园内空气好,比较适合孩子。”

  “我叫苏振声。”他伸出手来。

  “你好。”我说。

  他说:“这三文治彷佛味道很好。”他笑。

  “请便。”我把三文治以及咖啡递给他。

  他老实不客气的大嚼起来。

  我们继而交换地址电话学校斗目。

  等罗太太醒来时,我们已经很熟了。

  归家途中,罗太太说:“那是你男朋友?真好,一表人才。”

  我想解释。

  她又说下去,“我正想,你也该有个男朋友了。”

  我微笑。一切都有时间,果然,他出现了。

  罗先生在家等我们,他说:“医院方面没问题,下星期我们送彼得进去。”

  我握住彼得的手,分明不舍得他。

  罗太太说:“彼得一定会得想念严。”

  “我尽可能每周末去看他!像现在一样。”我说。

  “我们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。”罗先生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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