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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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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情书 情书,是一封信,或是许多信,通常出一方写给他或她所爱慕的人。 写得好的情书,是可以很动人的。 而情书之目的,也就是想感动收信人。 你写过/收过情书没有? 利倩云今早收到一封那样的信。 这封信并没有让秘书拆开,因信封上注明是私人信件。 白色阿拉巴斯特信壳,没有贴邮票,证明是手递,信封上写着“宇宙公司营业部襄理敬启”。 利倩云想:我就是营业部襄理。 宇宙公司是间脚踏实地的老招牌,上头不喜浮夸作风,故职员的街头仍循老例,经理即经理,襄理即襄理,主任即主任,不比外头时髦机构,人人是董事总经理,且年年换人。 倩云当时想,为什么不署名呢? 她用裁纸刀轻轻把信拆开,抽出信纸。 信用深蓝色钢笔书写,没有抬头,只是这样写: “天热了,昨日去开会,步行,在闹市中过马路,忽觉后脑冒汗,只得脱下外套,热浪与人潮都使我精神恍惚,我思念你。” 倩云张大了嘴。 这是谁? 谁会写这样动人的便条给她? 倩云昨日也步行到银行区另一幢大厦开会,初夏,天气已十分燠热,套装与丝袜都开始成为负累,早上刚洗过的头已经保不住,她也出了汗。 正在焦急地等绿灯,一股油丝似清香钻入鼻端。原来闹市中有一黑衣妇人蹲在报摊角落中卖的兰花。 倩云感慨了。 她想偷出闲情来买几朵清香,可是人潮已把她往前推去。 倩云刚在发呆,秘书推开门,“利小姐,大家都在等你。” 倩云只得放下那封信。 那天下班,她洗了头淋毕浴,坐在书房裹对着电视新闻沉思。 一坐好久,直到腰都酸僵。 信从何来? 可能来自本公司一千多名职员其中之一,也可能来自外头。 倩云升任宇宙公司营业部襄理已有两年多,信,不可能是误递。 第二天,她找营业部收发部负责人谈话。 “老张,麻烦你,以后再收到这样的信,请留住送信人,我想同他谈谈。” 那老张提心吊脍问:“是什么不规矩的信吗?” “不,不是,你放心。” 过二日,信又来了。 “周末,我站在露台观景,深觉辜负了那样美丽的蓝天白云,我应当与你穿上薄衣游遍所有海滩,并且留下我俩欢笑,那么,后人偶而驻足树荫,也可感觉到我俩曾经拥有的欢愉,我思念你至深。” 倩云霍一声站起来。 这是谁,这到底是谁? 谁还会有这样的情怀? 倩云可以想像写信人是一个十分具气质的年轻人,事业有成,但却郁郁寡欢,因为他触觉敏感,与粗糙仓猝的社会节拍格格不入。 倩云随即进一步想到,这种性格的人,生活一定寂寞。 公司里有这样的人吗? 倩云几乎嗤一声笑出来。 公司裹有的是为谋取一官半职而争得兴高采烈的人,还有,公余打牌赌马上夜总会,谁会为蓝天白云惆怅。 这人,必定不是宇宙公司的同事。 倩云再访收发部。 “这信” “是,利小姐,信由一后生小子送来,要叫住他,已经太迟。” “有没有穿制服?” “有,是银河速递公司的人。” “呵,那好办,下次,你唤住他,我来问话。” 信,还真有可能不是从本地发出的呢。 那日黄昏,利太太来找女儿。 “宝芳上星期生了。”宝芳是倩云的表妹。 “是男是女?” “一个近四公斤的女婴,我去看过,真正可爱,要摆满月酒,你准备一下礼物吧。” “我省得。” 利太太接着叹口气,“我几时也能抱孙儿呢?” “妈妈,带婴儿是极辛苦的。” “自你父亲去世之后,我是何等寂寞。” 倩云不语。 “你我又不同住,你弟弟更远在英国,我又不嗜打牌,整天逛街,无以为继。” 倩云暗笑,渐渐面部肌肉就僵住了。 “你没有对象?” “就算有,也不会立刻结婚,即使有机会结婚,也断然不考虑三五七年内生孩子。” 利太太颓然。 “母亲,你才五十四岁,许多时髦女性在这种年纪还当街艳妇呢。” “我不是那种神经病。” “母亲!我同你实在太正常了,所以吃亏,做人疯一点有好处。” 利太太怪幽默地答:“那么,倒是我的遗传害了你。” 好辛苦才把母亲送走。 再过一段时间吧,待她五十,母亲七十多的时候,也许可以搬到一起住。 那夜,倩云有个约会。 对方是个年轻有为的大律师,谈吐风趣,倩云边吃边喝,颇为享受。 但感觉完全浮面,迟到早退,统共没有问题,她不会为这种约会雀跃,当然也不会失望。 那位年轻男士说:“讲起来,令尊是我们前辈。” “舍弟此刻也在剑桥念法律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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