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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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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山连忙梳洗下楼,看到福怡纤秀身型,他一直以为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同她说,开始他第一句话竟然是“我想用电话”,连同自己都十分讶异。 福怡把他带到走廊尽头,打开一扇房门,原来是一间小小电讯房,设备应有尽有。 福怡笑笑说:“人们以来了一个世纪的电报服务已经退休,令人怀念。” “相信你其实没有用过电报。” “比起十多岁的少年又还好些,他们连打字机都没见过,对,你请便,我不打扰。” 子山关上门,打电话给小霖。 她正在写功课,听到子山声音,有点激动,“妈妈叫我不要骚扰你,她同我说,人生聚散平常,必须看开放下。” 叫少年接受际遇安排,那是不可能及残忍的事。 子山轻轻说:“地库不够用,我搬往较宽敞地方,你随时可以带功课来探访,我俩关系一如从前不变。” 小霖长长吁出一口气,“你在什么地方?” “我出差在夏威夷群岛。” “是欧娃呼还是猫儿?” “是大岛,过一两日回来请你们参观我新店。” “你与家母是否已经交恶?” “我们之间确有些许误会。” “我也猜到你们永远不会结婚,是否你看低她,觉得她年纪比你大,又是一个背之包袱的单身母亲。” “现在是你看低我。” “此刻,我们还是朋友已是最大安慰。” “回来再与你联络。” 他们互道再见珍重,子山挂上电话,真想飞回那简陋地库,拥着那张久久不系已有异味的毯子好好睡一觉,醒来与小霖母女逛街吃冰淇淋,讨论下一个剧本得失。 他用手捧着头一会,才与公司联络,取到最新消息。 他是凡夫俗子,一个常人,天堂生活,暂时还不习惯。 做完工作,推门出电讯室,已是中午。 厨子在花园露台作午餐,子山过去一看,竟是生煎馒头及蟹壳黄饼子,那边还有猫耳朵饺及菜肉云吞。 福怡在芭蕉树下缓缓喝鸡汤,看到子山,抬起头来,“还喜欢这里吗?” “香格里拉一般。” 福怡微笑,“可是你心中想念一个人,忙不迭向她问候。” 子山不出声。 “子山,这不是吃醋的时候,子山,我有事请求。” 子山看着她,“我可以为你做什么?” “子山,你愿意帮助我吗?” 子山答:“我能力有限,但当竭我所能。” “子山,留在这里不要走。” 子山呆看着福怡,她的声音轻且糯,温柔地恳求他,这真是他梦寐以求的邀请,但不知怎地,他听见自己清晰地问:“林智科好吗,我想见一见他。” 只见伍福怡面色渐渐转冷,“他很好。” “我住在林宅,见一见林宅主人,是种礼貌。” “是,我忘记你是一个守礼的人,请随我来。” 他们往山坡下走去,这时雨停了,阳光自云层穿出,射到水珠上,处处精光四射。 他们在一间平房前停住,有佣人出来说:“林先生正在那边,写生。” 子山略觉放心,他的老朋友无恙,他看见一个人穿着白衣白裤坐在斜坡的帆布椅上全神贯注画画。 他走上前,“智科,我来看你。” 林智科转过头来,这时,子山才第一次觉得他俩相貌相似,林智科不再穿着女性化服装,他剪了平头,刮干净面孔,还在吸烟斗。 他看到子山,向他招手,给他一顶草帽,“太阳猛,戴上这个。” 这时,福怡站在不远草地上,风微微吹动她衣裤,她看上去宛如仙子。 子山坐在林智科身边,“林兄好雅兴,你在写生?” 他目光落在画布上,不禁怔住,只见画是一幅涂鸦,乱七八糟大堆颜色,毫无设计可言。 林智科问:“我画得怎样?” 子山只好回答:“很有潜质,许多练习。” 林智科哈哈大笑,子山忽然觉察到他笑声愉快,一点没有伪装。 子山说:“我见过智学,他说,他从来没有害你的意思,我想,或许你们兄弟可以言归于好,智科,和平至上。” 林智科放下烟斗及画笔,看着子山一会,他犹疑地问:“智科是什么人,智学又是什么人,你是智科,抑或智学?” 子山这一惊非同小可,他失去平衡,跌翻在地。 这时,一阵风吹来,林智科头上帽子吹到地上,子山可以看到他头上做过手术拉链似疤痕,片刻,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涂鸦。 子山张大了嘴合不拢。 这时伍福怡缓缓走近,“手术后他没有好,也没有恶化。” 子山蓦然回头,“他可认得你?” 伍福怡摇头,“不过,他约摸知道什么是结婚。” “所有的医生……” “国王所有手下与马匹,都不能叫蛋头人复元。” “他一直如此?”子山哽咽。 福怡颔首,“他没有痛苦,专人照顾他饮食起居,每天下午他在这里写生,运动,他仍然嗜酒,傍晚喝上半瓶,全无烦恼,有时,我羡慕他。” “这种情况下,你仍然决定结婚?” “他比起从前,更易相处。” 福怡忽然笑了,同样是那几股面部肌肉,这时她的笑意第一次带着阴森,叫朱子山吃惊。 他不由自主退后一步,山坡有点斜,幸亏画架子挡住他,画布摔到地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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