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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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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山生气:“因为她不像你那般聪明,没你那么自私,她爱孩子,她愚蠢,可以了吧。” 珍珠也生气:“对不起,我一早就走。” 家华却笑:“趁今晚,把故事说完走吧。” 珍珠闷闷不乐,“我的故事早已完结。” “你的男朋友,没有留珠宝给你?” “我不要那些东西。” 子山问:“那枚双手握着一颗心的指环呢?” “早已抛入大西洋。” 子山点头,“这是一篇小说的好名字,早已抛入大西洋或是太平洋,或是北冰洋,看女主角住在什么地方。” 大家都笑了,取出廉价但美味的葡萄汽酒,碰杯痛喝。 珍珠说下去:“我一直等他叫我回去,可是一年很快过去,我的钱用光了,本想问他讨,可是他的律师说,他已经到欧洲隐居,他吃了败仗,完全退出,统元地产已经与他无关,但是说也奇怪——” 家华脱口问:“你注意到什么?” 珍珠侧着头想一想,“他们都变了。” “谁,他们是谁,什么人与以前不同?” 珍珠像是形容不出,欲言还休。 “慢慢讲。”家华想听故事。 “他大哥本来待我相当客气,可是忽然生了一场急病,再次出现,他坐在轮椅里,一直微笑,像个机械人。” 子山嘀咕:“喝太多了。” “也幸亏有酒,她告诉我,她曾经有一个男友,驾私人小飞机载她往加州葡萄园品尝新酒,她年轻时极之风光,也不枉此生。” “那样的故事拍成电影或电视,立刻庸俗老套。” 家华笑盈盈,“你想拍什么?” “且听她把故事说完。” “珍珠说起码要在这里讲两个星期,以便骗吃骗喝。” “她会成名吗?” 子山答:“一万人也没有一个能够成为明星,不过,万一成名,我们可以把她睡过的这张沙发当纪念品出售。” 家华笑,“趁今日快印些照片叫她签名,我觉得她会有机会,才二十二岁,什么都有可能。” 子山意外,“玩那么久,才二十二岁?” “子山,我有话说。” 他跟她到楼上,家华告诉他:“我想回去处置船屋,正是在洛城落脚。” 子山点头,“女子都喜欢四平八稳的生活。” “也有些流浪玫瑰型女子,去到哪里是哪里。” 子山说:“成家、积蓄、养老,多么沉闷。” 家华诧异,“你还没有吃足苦?” “不知怎地,我不向往在平凡端庄的公寓:玻璃吊灯、大理石地台、真皮沙发,按摩浴池......我喜欢船屋,或是灯塔,或是搭一只木筏,住在上边。” 家华没好气,“或是山洞,或是帐篷。” 子山笑,“对不起。” “不必向我道歉,我不打算与你结婚。” 子山说:“老了才搬到舒适的公寓,每日用一小时淋浴刮胡须,换上雪白笔挺衬衫读报喝咖啡。” “谁照顾你舒适生活起居?” “所以这几年还得庸俗地为经济筹谋。” 家华恐吓他:“男人老了,一旦退休无所事事又乏人照顾的话,一下子变得潦倒褴褛。” “彼此彼此。” 家华感慨:“我也对生活的重担吃惊:要求稍微合理一点,就得整天应付洗烫煮,每个月起码十多二十章账单,汽车转眼又需交保险,油价与电费已是三年前双倍,这些年我一个人撑着,幸保不失,我有时都觉自傲。” 子山由衷地说:“你是好女子。” “多谢你介绍工作给我。” “嗨,每天去上班的是你,大家都称赞你能力高超。” 家华伸一个懒腰,她寂寥地放下双臂,谁,有谁会趁她不在意轻轻吻她耳畔?她叹息一声,那人近在眼前,却只把她当手足看待。 子山说:“我陪你回去处理船屋。” 过两天,他们带着小霖出发。 子山坚持去哪里都带着孩子,“一家人最重要是在一起,吃粥吃饭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” 家华笑,“也可以说是衣锦荣归了。” 两间相连船屋很快转让,邻居抱怨治安日差,河水有股异味,但是仍然欣赏那份不羁自在。 小霖却说:“当时同学都笑我住不起屋子,我不要再回到船上。” 子山说:“世上一半坏人都在小学课室里,不住践踏侮辱我们。” 家华笑答:“那么另一半坏人在文娱界,高拜低踩,都是牛鬼蛇神。” 小霖看着他们,“这样谈得来,为什么还不结婚?” 两个大人不出声。 小霖彻底失望,“你们是不打算结婚了可是?” 他们陪她到旧校探望同学,物是人非,他们都已经不记得她,小霖闷闷不乐。 家华劝女儿:“天色忽明忽灭,朋友忽聚忽散,无可避免,必须看开。 子山回到那片湿地去,坐在当日那搭泥沼旁边,那处正是他与伍福怡邂逅的地方。 傍晚,附近的蝴蝶都飞来湿地喝水,静静地停在泥地上。远看,像大片淡黄浅紫小花,一觉声响,这些花立刻振翅飞走,游人叹为奇观。 家华说:“真美,就在城市后园,十分难得。” “比洛城更为山明水秀。” “那么:置地,让小霖回来读大学。” “华人一向爱买地买屋作为百年基业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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