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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

  子山苦笑,“请进舱喝啤酒。”

  船身轻微摇晃一下,有一个冬季刮起烈风,码头震荡撞击破裂,好几只船飘出河口,需要海警拯救,否则,会一直飘向夏威夷群岛。

  当然,罗祖不会来与朱子山谈论风向。

  他喝了一口啤酒,开门见山说:“子山,你环境不好,为何不同我说,你是我最尊重的朋友。”

  子山诧异,“环境优与劣,我从不打扰朋友:中了彩金,让朋友知道,叫做炫耀,手头拮据,对朋友诉苦,那是讨饭。”

  罗祖没好气,“这种想法,叫做头巾气。”

  子山笑,他俩互相大力拍打肩膀。

  罗祖说:“子山,你这个人对物质毫无价值观,这样下去会吃亏,你不能一辈子街头卖艺。”

  子山摊摊手,“江湖救急,直至我的鞋盒得到注意。”

  “啊是,我必须替你跟一跟。”

  “我还可以维持——”

  “至于目前,”罗祖取出一张银行支票,放在他手中,“请勿推辞。”

  子山不再挣扎,他把本票放进口袋,“有借有还。”

  罗祖点点头。

  子山问:“各人好吗?”

  罗祖答:“自从你离去后,统元四分五裂,我与兄弟筹谋组织——”忽然他住口,“子山你对统元全无兴趣,你不是想知道这些,你要问的,是福怡吧?”

  子山终于点点头。

  “子山,在你想像中,福怡是困在堡垒中的无助长发公主,统元是魔怪,我等是帮凶,可是这样?”

  子山不出声。

  “子山,你绝对是我所认识的成年人中最天真的一个,你的脑筋构造与我们不大一样,”罗祖十分感喟,“我很欣赏你,但是伍福怡与你想像中有点出入,她完全自由,她随时可以离开林家,她留下来,有她的原因。”

  子山躺在绳床上微微摇晃。

  “福怡也是人,有肉身有欲望。”

  子山轻轻问:“她快乐吗?”

  罗祖反问:“你快乐否,我呢,罗佳呢,我们是成年人,快乐,无论多么星碎,都已经离我们而去。”

  “不,罗祖,你不应悲观。”

  罗祖说:“我在工作里获得满足,今晚与老友畅谈,我十分开心,对我来说,已经足够。”

  “罗祖,你可想过结婚生子?”

  罗祖答:“有淑女委托终身,我一定感激,子女出生,必然叫我感动落泪。”

  “那不是快乐吗?”

  忽然在船舱外有人咳嗽一声,“文诌诌说起哲学来,真可怕:人生在世快乐吗,往生后到底是涅磐还是寂灭,是非与谣言是否与战争一般永不休息?”

  子山欢喜地唤出:“罗佳,你也来了。”

  罗佳哈哈进舱,“可不就是我。”

  三个大汉在一条船内,有点挤迫。

  子山说:“罗佳,难得你也在本市。”

  “不,我在旧金山,罗祖同我说,他在表舅的外孙家看到一场精彩表演,怀疑那个艺人是你,我立刻赶来。”

  子山答:“的确是我,瞒不过罗祖法眼。”

  “他说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文小丑,极受孩子们欢迎。”

  子山尴尬地笑。

  “子山你真是怪人,把那么大一片地产归回政府,然后默默捱穷。”

  这时罗佳也掏出一只信封交到子山手中,子山不能不感动,这两兄弟实在待他不薄,罗佳自旧金山赶来就是为着接济他。

  罗佳打气:“子山,做文艺工作特别需要刻苦,明朝太阳一定升起来,要有信心。”

  罗祖取笑说:“子山干这一行,是因为他热爱艺术,可不是为着名成利就,艳阳还是落雹,他不关心。”

  子山啼笑皆非。

  罗佳说:“子山气色很好,我放心了。”

  这时又有人推开舱门,看一看,发觉再也挤不下人,于是笑说:“Three men in a tub, a-rub-club-dub。”

  罗祖大笑,“这么淘气,一定是于霖小朋友。”

  小霖答:“正是我,妈妈问可要吃菜肉云吞。”

  罗佳说:“肚子正饿,请快取来。”

  子山却沉默,罗氏兄弟叫得出小霖姓名,由此可知,朱子山的事,他们打探得一清二楚。

  小霖出去,过一会捧着宵夜回来。

  罗祖赞说:“我最欣赏这碧绿葱花。”

  他们两兄弟永远只去谈事情光明一面,往往表扬优点,这种乐观态度值得学习。

  罗祖问:“可以见一见嫂子吗?”

  子山忸怩,“那不是我女友。”

  罗佳口快:“子山,你还在等什么?”

  罗祖看他兄弟一眼,“子山,这是我们二人的私人电话,你有什么事,请勿犹疑。”

  子山与他们大力握手。

  “我愿意在这只船上与你聊到天亮,可是我们另外有一个地方要去。”

  子山知趣,“后会有期,谢谢你们关心。”

  他们两人一先一后走出船舱。

  子山在岸边送他们离去。

  家华在他身后说:“我不知你有那么热情的朋友。”

  子山答:“雪中送炭,实在难得。”

  “我已习惯人情世故,窘了这些年,已无亲友相认。”

  “可想争口气给他们看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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