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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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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我到底有多少个同母异父兄弟? 他们生活得怎么样?如果不好,差到什么程度? 我母亲,到底是什么样子的?值得同情吗? 我有一千八百朵个问题在脑子里转来转去,扔不去。 每次想到这样,我总是有种出卖了祖母的感觉。 祖母对我这么好,我还去想别人,太没良心了。 但是我又告诉自己,我想的不是别人,是我母亲。 美丽街一号二楼。 放了一星期的假,我实在无法忍受了,我要去! 那一天我告诉祖母,我要去买几本参考书回来看。 祖母眉开眼笑,“小曼,放假了就与同学出去玩玩吧。” “不,书还是要温习的。” “有钱吗?”她问。 “有。”我说。 我小心的换上一件干净的裙子,照了照镜子。 祖母一直说我像她,但是我有没有像我母亲? 我知道我不会心死。如果不见以下母亲会更糟。 我这一辈子都会猜测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。 还是索性去看一看,好与不好,都认命算了。 这样想的时候,我心里已经怕得不得了,浑身发冷。 去还是不去? 我拿着小钱包出门,祖母照例叫我小心,找勉强的笑了一笑,手心里都是冷汗。 我先到书店去买了我要的那两本书,然后叫了街车。 在车上我又想了半天,然后说:“美丽街一号。” 司机奇怪的回头看了看我,好像惊异我怎么会去那里。 那一定不是一个体面的地方。 从姓许的男人身上,我可以看得出来,他们过得很差。 车子开了廿分钟才到目的地,美丽街是一个可伯的地方。我现在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这么瘦,这么憔悴。 这个地方是人住的吗?居然有胆子叫美丽街。 这一条街上,简直没有一间正式的房子,我见到的,都是铁皮靠着破砖墙起来的蓬盖,这些地方,便住着人。 两边的屋子,随时会塌下来一样,楼梯又窄又深又黑,看不到底,看不到里面,烟与肮脏熏得到处是污溃,婴儿光着身子躺在纸盒里,獭皮狗就在旁边睡。好几个三四岁的孩子跌在泥里,没大人理会。 地上的垃圾足足几寸厚,老鼠公开的奔来奔去。忽然之间,两个女人尖叫着对骂起来,样子像鬼一样的难看。 我几乎要昏过去,这是什么地方?这叫美丽街? 美丽?怎么会想出这样一条街名,我太不明白了。 我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地方,难道他们住在这里?我的母亲? 我想也不愿意去想它。但是我已经来到这里了。 我必须要找到一号二楼。我抬头望去,那些屋子,黑沉沉的,墙壁像随时随地会倒下来一样。 这就是我母亲串同丈夫向祖母勒索的原因? 我想穷也许就是罪恶,如果他们生活好点,就不同了。 我在找门牌,但是这条街并没有明显的门牌可以看见。 一号应该在开头,要不就是在尾端,不会在当中的。 我选了尾端,走上二楼。楼梯还是木的,又陡又黑。 我攀着扶手,慢吞吞的走上去,总算到了二楼。 那家人并没有关门,我自大门看进去,只见一间间木板隔开的房间。他们把什么都堆在地下:席子、衣服、箱子、甚至饭碗。 我站在门外,动都不敢动。 我心里面很难过。如果我的母亲不错住在这里,我绝对原谅她,我不会怪她跑来向祖母勒榨。 她也实在太可怜了,生活到这种地步,还有廉耻心吗? 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女人看到我了,她走过来喝问。 “找谁?”她来得声势汹汹。 我并不怕她,我打量着她。这是一个强壮的女人,肩膀宽得像一座山,头发长长的被在背上,一张脸上有双三角眼。我退后两步。 “找谁?”她的声音更大了。 她把我当贼吗?我啼笑皆非的想。我即使是贼,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偷啊。 我的天。 她的年纪并不大,但是那种泼相,真是厉害。 “找谁?”她见我不回答,显然是光火了,问第三次。 “找姓许的。”我说:“我以为这里是一号,不是吗?” “姓许的?”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,我不动声色。 我晓得我找对地方了,这里就是姓许的了,错不了。 “找姓许的干吗?”她还是横在大门前,不放我进屋。 “有事。” “什么事?”她理直气壮的问我,洋洋得意。 唉,在今天之前,我实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女人。 但是现在我看清楚了,真是觉得可怕。我怎么办好? 我不能一直站在门口与她斗嘴,我绝不是她的对手。 “是许先生叫我来的。”我说:“我来找他。” “我便姓许。”那个女人说:“你找我父亲?” 我看她。父亲?姓许的男人是她父亲吗? 那么她是我的──?不可能,她一定是姓许自己的孩子。 “是。”我说:“我找他。” “进来吧。”她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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