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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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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律师恻然,“不能尝试一下吗?” “没有必要同普通朋友诉衷情。” 周律师叹一口气,“芝子,你可是还放不下经天。” 芝子鼻子发酸,双手抱膝,不说一句话。 “有时,回忆会伤人。” “周律师你也知道。” “我也年轻过。” “你现在也还不老。” 周律师说:“早已过了那种岁月了,免役之后,反而放心,可以努力事业。” 芝子好奇,“你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?” 周律师十分辛酸,她轻轻答:“有一首词这样说:‘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’我每个角落都看过了,没有,他不在那里。” “也许,你要求太高。”芝子安慰她说。 “这样的大事若也要降低水准,做人还有什么意思。” 芝子不敢再说话。 半晌,周律师笑笑,“唉,都说到什么地方去了,我还得赶飞机去东岸。” 芝子微笑,“你还没说你要说的话。” “我想告诉你,元东在等你。” 芝子低下头。 “试试从头开始。” 芝子不出声。 “天气很快转暖,届时,给他送花去。” 芝子抬起头,茫然问:“什么花?” 周律师笑答:“栀子花。” 她告辞了。 第二天晚上,申元东邀请几个学生到家来恶补习作。 正热闹,元东忽然觉得耳朵痒,他走到寝室找药膏。 一抬头,看到荧屏上有电邮找他。 他按下钮键。 “下雪了,我们第一次见面,是在夏季,原来到今日为止,还未足一年。” 申元东轻轻坐下来,一只手搭住电脑荧屏,又惊又喜。 “不,”他回答:“我躲在地库,我们一直未曾见面。” “现在,可是完全走出来了?” “海阔天空,的确自由了。” “恭贺你,元东。” “你呢,芝子,你也住在一只茧里,本来开朗乐天的你,自从经天去世便像被灰雾笼罩。” 沉默了一会答案才到:“我自觉内疚,我没有好好看住他。” “不要这样说,这件事上,家里每个人都失败,可是他已成年,芝子,他有他的意愿。” “我需要时间洗涤创伤。” “我也一样。” 元东有点激动。 这时,学生在门外叫他:“申教授,我们肚子饿。” 谈话中止了。 从那天之后,芝子有空便与他通讯,有时一星期三、四次。 他们什么都谈,心事、功课、朋友、饮食,还有前途…… “最近不甚做梦了,真好,那座孤儿院像是终于远去。” 芝子在电邮说:“有电脑公司到学校来面试找人,我立刻挺胸而出,职位不过是学徒。不过,我觉得是一个好开始。”“我的邻居小曹有了追求者,一个美女开车接送他,我由衷替他高兴,她比他大几岁,十分迁就他。”“我辞去咖啡店工作,专心应付功课,过去三个月薪酬已储蓄起来,足以到欧洲旅行,算是好成绩。” 芝子的语气同申元东学生的口气差不多,但是元东读完又读,深觉温馨。 有时芝子兴起,扮天真,不住用重叠字:“我太兴奋太兴奋了,好震撼好感动啊,一百个多谢你一万个感激你,叩谢你把我安排返学校。”叫申元东会心微笑。 天气渐渐转暖,他们恢复从前那种稔熟。 芝子毕业了。 她开始上班,觉得神气,置了深色套装,在办公室穿着。 “是非闲事很多,但是我不予理会,埋头苦干,真的做不下去,有人定要我人头落地,我可以转工,决不反击。” 申元东暗暗佩服。 一天下午,他的学生又来聚会。 “叫申教授开放室内泳池。” “煮滚那么大缸水要多久?” 申元东说:“还不快下水,池水全年恒温。” “哎哟,早知天天来游。” 这时,女佣人进来说:“外边有人送花来。” 元东一怔,“花?” 他走到门口。 只见花店职员等他签收,接着,从小型货车搬下一盆栀子花,约大半个人高,结满花蕾,有十来朵已经开了一半,香气扑鼻。 申元东看得呆了。 等到明年花开时,亲自给你送花来。 他鼻子发酸,是,他还活着,他还可以收花。 他扶着花枝发呆。 学生们一路吵下来。 “张彩清一直拿甲级,我们有许多怀疑。” “咄,赖恩安达逊得奖,岂非更加令人震惊。” “至少他是活人,总比学术界选举公平,他们只愿每年抬一个神主牌出来重新粉饰赞美一次。” 大家哈哈大笑。 元东挑一个清静角落坐下。 他在等待那清脆笑声重新在申宅响起来。 (全文完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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