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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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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芝子,你最了解我,答应等我。” “我自己朝不保夕,怎样等人,你还是保持自由身吧。” 说到这里,芝子抬起头。 唤人铃响,元东叫人,芝子赶去招呼,他想喝威士忌加冰。 芝子立刻斟给他。 “芝子你对我最好。” 芝子微笑,“纵容你呀。” 他像是极之口渴,干了一杯,“再给我一杯。” 芝子连忙帮他斟上。 “没有酒,更不知道时间怎么过。” “这是过渡时期,喝多些无妨,将来痊愈了,可不能放纵。” 那天傍晚,芝子听见有人在院子里絮絮细语,没进屋来,又似有说不尽的话,这会是谁呢? 她好奇地走到园子探望。 她听到一男一女正在说话。 男的是经天。 女的有一头长头发,漆黑乌亮,但是整排发梢却染成深紫色,非常特别。 他们背着芝子,芝子坐在不远的树荫中。 “是,我决定了。”是经天的答案。 女方说:“我走了以后,不会回来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你不予挽留?” 经天不出声。 “你不再认得我的声音,你不再怜惜我的眼泪。” 女子声音非常凄酸,令芝子动容。 但是申经天无动于衷。 芝子学得一个教训,要是她也遇到同样情况,千万不要求情,走就走,不要再回头说些什么。 此刻,她低下了头,物伤其类,她为那女子难过。 “你已经变心。” 呵,又同一颗心有关。 心变了,无可挽回。 “听人说,你爱上你小叔的伴侣。” 芝子瞪大双眼,不敢透气。 这在说谁? 呼之欲出。 芝子一动不敢动,后悔出来偷听,真没想到会牵涉到她。 申经天仍不出声。 “你与小叔争一个女子?” 经天忽然轻轻说:“你走吧,不要讲太多,言多必失。” “听说,她不过是个女佣人。” 经天拉起她的手,牵到门口,轻轻说:“再见。” 那女子扬一扬长发,也不再说话,悄悄离去。 芝子一个人呆坐树丛,看着申经天回转屋里。 她心里想:“女佣人!” 受雇来到申家,管头管尾,做些杂务,叫她走,补三个月薪水已经了不起。 她黯然,是,这就是她的真实身分。 同其他幸运的女孩子不同,她们父亲是某人,母亲又是名媛,父兄叔伯都有来历,清清楚楚交代。 她什么都没有。 很久很久之后,女佣出来浇花,看见芝子,“咦,你怎么在这里,快进来,等你说话呢。” 只见经天与他小叔不知在讨论什么。 经天喜欢啤酒,面前已有好几只空瓶。 芝子轻轻走过去。 她不说话,替他们收拾一下,把坐垫拍松一点,放在元东腰后。 又走到厨房,取出水果,她吃起桃子来。 不发一言,申元东却觉得无限温馨。 “在说什么?”芝子轻轻问。 “风花雪月,教坏小叔。” “元东不是任何人教得坏。” 经天说:“傍晚,我想带小叔去参观湾区夜生活。” 芝子笑,“那我可不方便去。” “我想不会有问题,我们不过是到山顶去看日落。” 申元东问:“你们俩陪着我,不觉闷?” 谁知经天笑起来,“小叔,你跟着我付账,可觉不值?” 任何事都有两个看法,芝子更觉幸运,此刻她支薪,又有书读,还有他们叔侄陪她玩耍,多么开心。 从申宅出去,不知还有什么地方更加吸引,这倒是一项忧虑。 申元东轻轻地说:“我是一个不知道明天如何的人。” 芝子诧异,“经天,你知道吗?我又知道吗,没有人知道,别担心,过了今天再说。” 他被芝子乐观感染。 芝子说下去:“我甚至没有昨天,爸妈是谁,出生时多重,可有兄弟姐妹,姓氏是什么?我只有今天。” 经天听了一个电话出去了。 芝子觉得非常疲倦,沐浴后睡得很熟。 她忽然走进一间无窗的房间,看到小小一个孩子,只得一岁左右,坐在地上玩球。 那小孩抬头看她,眼睛圆大清晰,芝子轻轻问:“是你吗?”她知道这是她自己。 小孩放下球,蹒跚走过来,抱着她双腿。 芝子哭了。 她紧紧拥抱自己,生活了那么久,她只有她自己。 忽然之间,有人问她:“芝子,为什么哭?” 原来是申经天回来了,悄悄上楼,却听见芝子寝室传出哭声,进来查房。 芝子把头埋到他胸膛里,痛哭起来。 芝子并没醒来,渐渐哭声停了,又转个身继续睡。 申经天替她掩被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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