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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


  小云最后感慨:“现在的儿童真幸福。”

  蓓云笑得眼泪都淌出来,对,差点忘了,巫小云已不是儿童,她已是少年。

  有一天下午,蓓云在百货公司替婴儿挑衣服,碰见了一个熟人。

  他向蓓云笑笑,点点头,蓓云没把他认出来,哪里来一个这样登样的男人?文质彬彬,一副艺术家样。

  “记得吗,我是余小明的父亲。”那人笑笑说。

  “呵,”蓓云说不出的高兴,“孩子出生了?”

  “差不多已满月。”

  “有没有人告诉你,你前后判若两人?”这是真话。

  余君笑,“我一直做运动。”

  “难怪我一时没把你认出来,你现在才精神呢。”

  “你在挑选礼物?”

  “呃,可以说是。”

  “这种小袍子没有多大用途,连脚裤才实用。”

  蓓云笑,“你可以说是专家了。”

  余君取出一张卡片,“这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。”

  蓓云连忙接过,“我们有空联络。”

  “巫女士,我仍然想再说一声谢谢,多谢你帮忙。”

  “不敢当不敢当,”蓓云说,“除出你自己,谁也没帮你。”

  余君笑笑,欠欠身,离去,渡过难关,他又是一条好汉。

  蓓云终于听余君忠告,选了几条连脚裤。

  查看他的卡片,发觉他现在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公司,做起主持来。

  今日看他,哪会猜到半年之前,他曾是那么褴褛。

  家里三个人,每个人出去都带几件婴儿衣服回来,看清形一天穿一件穿到三岁都穿不完。

  尤其以小云买的各式水手服最好玩,配小小帽子及鞋袜,小云爱不释手。

  周至佳一日比一日紧张。

  蓓云问他:“你要不要学打毛衣?我不是打趣你,你别多心,编针织物是分散注意安抚精神的好消遣,家人又可以享用名贵手工艺品。”

  周至佳不做声。

  巫蓓云耸耸肩,“当然,这不过是愚见。”

  稍后蓓云发觉周至佳选择十字刺绣,真没想到绣花样子一百年不变,仍然是“家,甜蜜的家”以及“基督是我家之主”之类。

  蓓云但愿她有时间陪周至佳选择丝线颜色,可惜她没有消遣余暇,她的时间不是用来赚钱,就是用来休息。

  最后一次手术时间已经定下。

  蓓云鼓励周至佳:“大功就要告成,可贺可喜。”

  周至佳似有隐忧,“我很担心。”

  “别过虑,万事俱备,况且还有梁医生这样的国手。”

  “蓓云,要是我进了手术室出不来,请记得我的好处,忘记我的坏处。”

  巫蓓云为之恻然,没口价安慰道:“不会有事的,剖腹手术,至为普通——”

  周至佳接上去说:“不过是由机械人处理的三级手术。”

  巫蓓云摊摊手,“瞧,你不是不知道。”

  “现在我明白了,这真是一命搏一命的玩意儿。”

  巫蓓云感慨,“可是许多人还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一回事。”

  周至佳忽然笑,“最好叫他们来尝尝其中的滋味。”

  巫蓓云拍拍他的手,“谁会像你这么笨。”

  他忽然问:“外头有人知道吗?”

  巫蓓云笑,“我没说过,你呢?”

  “我一字没说。”

  “那大概没人知道。”

  周至佳说:“我并非视这件事为秘密,我只是不想宣扬。”

  “我明白,这是周家私事,与人无尤。”

  周至佳觉得巫蓓云仍然十分了解他,不由得释然。

  手术前一晚上蓓云整夜在医院陪他。

  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话,讲来好笑,他们难得共处一室,周至佳一向有鼻鼾,又不肯去医治,夫妻长久分房名正言顺异床异梦这些年,连一起旅行都订两间房间,没想到在医院里倒是同起房来。

  蓓云没睡好,她想念那无梦的玫瑰香味的安眠喷雾。

  周至佳自然也整夜不寐。

  巫蓓云听见他哭泣。

  她不得不起来安慰他几句:“不要怕,我不住为你祷告。”

  周至佳忽然抬起头来看住蓓云,“你可是要离开我了?”

  蓓云一征,不得不按铃传看护进来替他注射镇静剂。

  第二天一清早周至佳便接受手术。

  巫蓓云一直握住他的手。

  看护对她说:“请在这里等候,稍后你便可看到婴儿。”

  蓓云点点头,看着护理人员把周至佳推到手术室去。

  她并没有太紧张,漱了口坐在椅子上听新闻报告,正在慨叹战争仍然不停,看护笑吟吟推着保暖箱进来,跟着传来响亮小儿啼哭声。

  蓓云探过头去,只见小小新生儿眼角挂着一滴亮晶晶豆大眼泪,蓓云忍无可忍,泪水簌簌流下脸颊。

  看护笑说:“恭喜恭喜,是个男孩。”

  接着马上把保暖箱推出去。

  巫蓓云却掩脸痛痛快快哭了一场。

  跟着周至佳也被推过来,他己苏醒,只听得他叹道:“我已经尽了力了。”

  梁医生尾随在后,笑笑说:“手术过程非常成功。”

  蓓云连忙上前道谢。

  “孩子健康活泼,重三公斤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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