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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才不要学老一号人物。

  那一天,周至佳深夜未归。

  连小女都嗅到有什么不对劲,她问母亲:“爸爸开夜班?但爸爸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。”

  蓓云静思。

  这十年来,她只试过一次夜归,大约是六七年前,一个下午老板宣布了同事们久待的升级名单,人人以为巫蓓云会得高居榜首,谁知她偏偏名落孙山,一时气急,下了班她独自往酒吧买醉,喝得酩酊。

  至佳一直在家耐心的等。

  事后蓓云没有解释,亦没有抱怨,她又在原位足足熬了二十个月,才升了上去。

  回想起来,那一百八十多天,好比日日在万里无云的戈壁沙漠中徒步,苦得唇焦舌烂,真不知是怎么挨过来的。

  周至佳有没有支持她?

  说有可以,说没有也可以,现在,轮到他夜归。

  机械人爱玛嘟哪嘟转出来,问女主人还有何吩咐。

  “去做一壶好咖啡。”蓓云预备与丈夫深谈一宵。

  要给他一个机会的,毕竟是十年相处,十年感情了。

  蓓云坐在沙发上等,好不容易才听见门匙一响,周至佳回来了。

  他没想到妻子还没休息,愣一会儿,一时不知讲什么才好,竟问:“这两天还忙吗?”

  蓓云忍俊不住,嗤一声笑出来。

  气氛缓和,周至佳搔搔头,坐下来,自斟咖啡喝。

  蓓云问:“你呢,你忙些什么?”

  “我?我去看过专科医生,我亦找至善两夫妻详谈过。”

  至善是至佳的妹妹,兄妹俩感情一直极好。

  看样子至佳并不打算放弃他的意愿,蓓云沉默。

  至佳到这个时候才解松领带脱去鞋子坐下休息。

  这些年了,适量的运动与饮食一直使他维持标准体重,他看上去只有比新婚时更老练潇洒。

  大学里,他是堂堂机械工程科教授,女生见了他双眼仍然发亮,都说不消三年,周至佳院长之职在望,他还有什么遗憾?做妻子的蓓云哪会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居然会想做全职父亲!

  她喃喃问:为什么,为什么?

  只有不思上进,无法应付工作压力的无能男人才下此策,为亲友轻蔑。

  周至佳,怎么会?巫蓓云平生首次觉得造物弄人。

  她的喉咙有点沙哑,“你同至善与建章夫妇商谈过?”

  至佳颔首,“他们态度比较客观。”

  蓓云在心底下冷笑出来,事不关己,己不劳心,况且,他俩是始作俑者,两夫妻均属艺术工作者,成日在家无所事事,靠男方家长剩下的一点产业过活。

  “至善一贯理论是人生短短数十年,最要紧是满足自己,不是讨好他人。”

  蓓云答:“你们兄妹彼此影响甚深。”

  “她愿意与你谈谈。”

  “至佳,夫妻间私事,旁人不直插手,我无须她来启示。”

  周至佳看着妻子,忽然柔声说:“我本来最爱你这点固执。”

  同样的特色,此刻变成不可忍耐的缺点?

  他说下去:“现在仍然佩服你据理力争的态度。”

  “过奖,周至佳,彼此彼此,你也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
  这个时候,小云摸出房来,“呵爸爸,你回来了。”她像幼儿似伏到父亲膝上去。

  周至佳紧紧把女儿抱住。

  蓓云看到这幅天伦图一时感动,几乎没立时三刻说:“周至佳,我愿意再孕育一个男孩子,让他随你姓字。”

  猛地想到生下小云之后,已经自愿绝育,而且对这项决定从未有过悔意,此刻又怎么可以对周至佳开出空头支票,她硬生生别转面孔,把冲动的柔情蜜意吞下肚子。

  趁周至佳抱着小云回房去,她镇定半刻,低头沉思,觉得僵局已有进展,略为心安理得。

  片刻周至佳出来,“休息吧。”

  蓓云抬头问:“至佳,难道真的没有其它方法了吗?”

  至佳只答:“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。”

  两人一齐叹口气。

  第二天中午,至善不请自来。

  做嫂嫂的蓓云毫不容情地调侃她:“不用工作的人永远有这个习惯: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心血来潮地登门造访无须预约,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空。”

  至善只是笑笑,并不生气,“我怕你推搪不肯见我。”

  “为什么,”蓓云假装吃惊,“你有那么可怕吗,为啥我不肯见你?”

  “你怕我做至佳的说客。”

  “原来你意欲劝我顺天应命,看开些,迁就他。”

  至善只是笑。

  伸手不打笑脸人,蓓云说:“清官难判家务事,至善。”

  “我想你抽出浮生半日闲,到舍下来喝杯茶。”

  蓓云不语,她知道至善的意思,至善婚后与丈夫两人共同以家庭为主,志同道合,一共养育了四名孩子,其中一对还是孪生儿,他们的家是全职双亲的示范单位。

  至善想她知道,以家庭为主,一样有其乐趣。

  蓓云摇摇头,“人各有志,至善。”

  “你多久没到我们家来了,”至善问,“这是亲戚之道吗?”

  蓓云不出声,心中有点歉意。

  “小云有多久没见表弟表妹了?”

  蓓云露出一丝笑,“她挺挂住四个小孩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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