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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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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雨傻笑。 她有苦自知。 原来船舱狭小,双人床只得四呎宽,程乡喝得醉醺醺,摊大四肢酣睡,半夜扯起鼻鼾,手脚乱晃,躺他身边的夏雨捱完拳打又脚踢,只得捧着头脸保护自己,终于捱不住,躲到沙发上缩着睡。 船进瑞士,她才松口气。 程姊带着大毛二毛,忙得不可开交,船上有保母,但她老是怕孩子堕海,一出甲板便穿救生衣,奇趣。 举行化妆舞会,两个孩子,一个扮星球大战里机械人R2D2,另一个穿黑武士头盔与披风,摇摇摆摆走近,一按钮,R2发出口哨声,继而呜呜吱吱,笑得众人翻倒。 妮娜说:“若非这干幼儿,世界早已沉沦。” 深夜,夏雨在甲板观星。 “你在这里。” 夏雨转过头握住程乡的手。 “这几日我喝多了,都是他们灌的。” “真没想到子文包下整艘船,挥金如土。” “他们还在气我自立门户。” “到了瑞士,圣泰她们想转道到巴黎走几天。” “你呢?我陪你。” “我并不最喜欢巴黎,若非罗浮宫……”夏雨恃宠生骄。 “何不玩得畅快些,甩掉众人,你我到地中海诸小岛逛,一生只有一次。” 程乡并不是最好的情人,却是最佳丈夫。 “明年才去,此刻我想回家。” 在甲板上,他都替她打伞,怕她晒黑。 妮娜说:“没见过这样体贴男子,由他做来,又不觉肉麻。” 这是真的,因为事先谁也没猜到憨厚程乡会心细如尘。 回程行李多了一倍以上,夏雨奇问:“都是些什么?” “同事各一只瑞士制小小八音盒子。” 亏他想得到。 夏雨第一个回到公司,派送纪念品。 “我最怕八音盒子里那小小寂寞芭蕾舞女,一直独自打圈……唉。” 打开一看,却有惊喜,不止舞女,她有男伴,双双起舞,田豆如获至宝。 夏雨说:“把工作报告拿来。” 香圃那一款又不同,唱到一半,一对小鸟弹出鸣叫。 这种小摆设由钟表工匠所制,售价并不便宜,田豆说:“我只送五百贺礼,真不好意思。” “下班我们请夏雨去喝一杯补码。” “夏雨新婚,要回家报到。” 夏雨却说:“阿程忙组新公司,忙得朝七晚十二。” “你不帮他?” “夫妇最忌坐同一间办公室,一点私人时间也无,多惨,各做各,一项工作出了纰漏,还有另一人补上。” “对,对。” 她们也老晚才下班,都七八点了,先找饭店果腹,不知怎地,夏雨说:“天生都会人,回到脏兮兮阴湿街道,争路争车,反而比在山明水秀之地安乐,恐怕是久入鲍鱼之肆。” 大家都笑。 香圃意犹未尽,“附近新开一间酒吧,叫‘先生与女士’,我好喜欢,还有时间,去喝一杯。” 田豆答:“我还要回去做报告。” 香圃嘟起嘴唇,“下次捱夜别想我陪。” 田豆叫苦:“那是个色情场所,什么先生女士,挂羊头卖狗肉。” 夏雨笑,“我倒想看看。” 婚后胆子忽大。 就在转角,一进门就知道热闹,水泄不通,三人要打侧身体挤入,新地方新装修,最奇特是没有座位,只有长长吧枱,人客都站着喝,不怕累尽管站到打烊。 噱头在何处? 原来男酒保全部赤裸上身,只结一个领花,女侍应穿樽领,但胸口挖心形大洞,大花黑丝袜,脸上蒙纱,男宾女客均目不暇给。 她们要了三杯啤酒。 空气混浊,不宜久留。 夏雨刚想说走,听见一干女客在酒吧枱前唱名:“保罗,保罗!” 香圃轻轻说:“这保罗是这里台柱。” 夏雨觉得吃不消,莫非已经老了。 其余酒保笑,“保罗往洗手。” 众女仍然叫嚣。 夏雨刚想走,看到一个高大男子自内里转出,朝众女鞠躬,女客大喜尖叫。 夏雨呆住,是这个人?他叫保罗?她也是头次听到,一直以来,她只叫他“那个人”。 只见那人站在柜枱后,看了看酒单,开始调酒,他并没有裸露上身,穿着白色薄如蝉翼长袖衬衫,胸前汗毛,手臂纹身,都隐约可见,他调酒手势纯熟,举起双臂,深深腋窝,叫女士们更加疯狂呼叫他名字。 竟如此疯狂。 田豆低声在夏雨身边说:“这些女人吃错什么药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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