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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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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不想发财,胡乱在哪里找一份工作,都能活下来,咪咪也不是那种好出风头争名利的女人,她会迁就我,我们就此隐居吧,回香港作甚。 此念一发不可收拾,我便写一封信回家,告诉大哥我的去向。 信放进邮筒时我想,他毕竟是我的大哥,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的人,我千怪万怪,也不能怪到他的身上。 一个明媚的早上,我与咪咪在公园中散步。 她问我:“你快乐吗?” 我答道:“我很高兴。” “你快乐吗?”咪咪固执起来,犹如一条牛。 “不,”我说,“我不快乐,快乐是很深奥的事。” “你爱我吗?” 我拍拍额角,“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问这种问题,你喜欢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?说声我爱你又不费吹灰之力,你何必坚持要听见?” 咪咪笑而不语。 “黄振华从来没有疯狂地爱过苏更生,可是你能说他们不是一对好夫妻吗?谁说我们不是好夫妻。” 咪咪不出声。 “女人们都希望男人为她而死,是不是?”我笑,“如果我死了,你又有什么快乐呢?” 咪咪抬起头看蓝天白云的天空,她微笑。我最怕她这样微笑,像是洞穿了无限世事,翻过无数筋斗,天凉好个秋的样子——一切都无所谓了,她已经认命了。我叹口气。 我情愿她骂我、撒娇、闹小性子——女人太成熟懂事,与男人就像两兄弟,缺少那一份温馨,作为一个朋友,咪咪与黄太太自然是理想中人,但终身伴侣……我看了看咪咪。 《红楼梦》中有句话叫做“纵使举案齐眉,到底意难平。”我现在明白这句话了。 于是我也像咪咪般凄凉地笑起来。 两夫妻这么了解地相对而笑,你说是悲还是喜。 我握紧了她的手。 “你留在这种不毛之地——怕是一种逃避罢。”咪咪说。 “是。”我说,“求求你,别再问下去。” “好,家敏,我答应你,我永远不再问问题。” 咪咪说:“你明知说一两句谎言可以令我高兴,但你坚持要与我坦诚相见,因为我受得住。” “不,”我答,“因你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女人,我在你背后做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 “我为聪明误一生?”她又笑。 “本来是。”我说,“我们都为聪明误了一生。” 能与妻子如此畅谈,未尝不是快事。 回到家,桌面搁一封电报,电报上说:“急事,乞返,黄振华。” 我问:“什么事?” 咪咪想了一想:“黄振华本人是绝对不会出事的,他原是个精打细算、四平八稳的人。” “那么是玫瑰的事,”我说,“玫瑰跟我还有什么关系?” “亦不会是玫瑰的事。”咪咪说,“黄振华做事极有分寸,他不见得会拿玫瑰的事来麻烦你。” “推理专家,那么是谁的事?” “是你大哥的事。”咪咪说。 我的血一凝。可不是! “大哥?”我反问,“大哥有什么事?” “接一个电话回去!快。”咪咪说。 我连这一着都忘了做,多亏咪咪在我身边。 电话接通,来听的是黄太太。 我问:“我大哥怎么了?” “你大哥想见你。” “出了什么事?” “你赶回来吧,事情在电话中怎么讲得通呢?” “大哥有没有事?” “他——” “谁有事?”我停一停,“玫瑰可有事?” “玫瑰没事,家敏,我心乱,你们俩尽快赶回来好不好?你大哥需要你在身旁。” 我与咪咪面面相觑,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,咪咪接过电话:“黄太太,我们马上回来。”她挂上话筒。 咪咪取过手袋与大衣。 “你做什么?” “买飞机票回香港。” “我不回去。谁也没出事,吞吞吐吐,我回去干吗?” “有人不对劲。”咪咪说,“我有种感觉他们大大的不妥。” “谁不妥?” “回去就知道了。” “我不回去,死了人也不关我事。”我赌咒。 咪咪静默。 我说:“好好,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,我跟你一起走,可是我刚刚预备开始的新生命——” 咪咪抬起头问:“你的旧生命如何了?”语气异常辛酸。 我搂一搂她的肩膀,“我们一起走。” 订好飞机票我们再与黄太太联络,她在那头饮泣。 我觉得事情非常不妥,心突突的跳。 黄太太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人物,即使黄振华有外遇给她碰上,她也只会点点头说“你好”,倘若她的情绪有那么大的变化,事情非同小可。 在飞机上我觉得反胃,吃不下东西,心中像坠着一块铅。 咪咪也有同感,我们两个人四只手冷冰冰的。二十四小时的航程不易度过。 我说:“我只有这个大哥,……”断断续续。 咪咪不出声。 “大哥要是有什么事——”我说不下去。 我用手托着头,一路未睡,双眼金星乱冒,越接近香港,越有一种不祥的感觉。 终于到了飞机场,我们并没有行李,箭步冲出去,看到黄振华两夫妻面无人色地站在候机室。 我的心几乎自胸腔内跳出来。 我厉声问:“我大哥呢?” 黄太太说:“你要镇静——” “他在哪里?”我抓住黄太太问说,“你说他没事,你说他没事的——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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