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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


  “有多坏?”

  “要多坏就多坏。”

  “植物一般?”

  余芒伤感地点点头。

  “你讲得不错,真是项挑战,我得先同专科医生汇谈。”

  “好极了,对,侨生,在赫尔辛基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  方侨生提都不愿提,“我还要见一见病人。”

  余芒微笑,给她一点时间,慢慢她定会和盘托出。

  “余芒,这个病人,不一定能自手术室出来。”

  “不一定用双足走出来,但肯定会出来。”

  方侨生看着余芒,“乱乐观的。”

  “别忘记我的终身职业是什么,在这种惨痛情况下都照样开戏,当然乐观。”

  方侨生说:“我小息后就去看她。”

  “啊,对了,侨生,欢迎回家。”

  余芒赶去与同事开会。

  大家闹哄,打算选个黄道吉日拍下部戏第一个镜头。

  “下个月初三,宜搬家理发祭祖旅行,就是没有说几时该开动摄影机。”

  “有没有哪一天是适合犯奇险的?开戏差不多。”

  “初七适合打家劫舍,这一天好不好?”

  “少嚼蛆。”

  笑成一团。

  余芒说:“本子还没有起货,怎么开戏。”

  小薛马上抗议:剧本既然那么重要,为什么稿费在比率下那么低?

  小刘抢白:小姐,你拿的已经算高了。

  小张冷笑一声,“她不问问我们一部戏从头跟到尾收多少酬劳。”

  小林哼一下,“识字了不起,拿腔作势。”

  余芒推小薛一下,“你看你,犯了众怒了。”

  终于小林说:“就十五吧,十五适宜动土,咱们可不就是太岁头上动土。”

  “小薛,听见没有。”余芒催稿。

  所有人转过头去听小薛哀号。

  第二天,余芒陪侨生去看思慧。

  事后侨生非常沉默。

  几经催促,她才说:“赞成做手术是正确的,至少尚有些微机会。”

  “侨生,思慧仍有知觉,我可以感觉得到。”

  侨生看好友一眼,“认为文思慧有机会康复是非常勇敢的一件事。”

  余芒无奈。

  “她用不着我。”

  余芒把脸埋在双手中。

  “人的生命好不奇妙,”侨生感慨,“灵魂与肉体合一的时候,我们会说会笑,四处走动,甚至发明创作,精魂一出窍,躯壳一无用处。”

  “思慧是例外。”

  侨生问:“为何与众不同,难道她的灵魂游荡后会归位?”

  “是。”余芒觉得侨生的形容再好没有。

  侨生说:“你的感情一直比我们丰富,渴望那个美少女醒来,亦是人之常情,但是别太纵容私欲,以免失望。”

  余芒握着侨生的手。

  思慧的手术时间安排在下午三时。

  早一大,余芒工作得十分疲倦,倒头便睡,倒是没有困难,睡到清晨五时,醒来了,双臂枕着头,挂念思慧,无法再合眼。

  眼睁睁看着天空一角慢慢亮起来。

  余芒索性换了衣裳跑到医院去。

  文太太比她更早到。

  两人相对无言。

  过许久许久,文太太忽然说:“哭的时候多。”

  余芒抬起头来,“嗯?”

  “旧式女性一生,流泪的时候多,欢乐的时候少。”

  余芒恻然,不禁劝道:“文伯母这一生还早着呢。”

  文太太低下头,“你们呢,你们时代女性不再发愁了吧。”

  “我们?”余芒笑,“我们苦干的时候多,休息的时候少。”

  文太太忍不住骇笑。

  余芒很豁达地说:“你看,总要付出代价。”

  “还哭吗?”

  “票房死翘翘的时候,岂止痛哭,我认识不少男导演还呕吐大作呢。”

  “余芒,”文太太忍不住说:“你真可爱。”

  “家母可不这样想,家母为我担心到早生华发。”

  看护进来为思慧做准备。

  余芒跑过去同她说:“思慧,这次要争气。”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
  半晌,余芒才站到一隅;垂头伤神。

  猛地想起一个人,掀起窗帘,果然,张可立已经坐在花圃的长凳上等了有些时候了。

  余芒到楼下去与他会合。

  张可立见到余芒,连忙迎上来,像是在最最焦虑的时候看到安琪儿一样。

  坚强的他到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。

  “下午三时进行三个钟头的手术,”余芒轻轻告诉他,“你坐在这里干等,恐怕难熬。”

  “我真不知还有什么地方可去,什么事可做。”

  “上来,与我们一起等。”

  “我在这里就很好。”

  余芒把她做导演的看家本领使将出来,发号施令:“精神集中点,站起来,跟我走。”

  张可立身不由主地跟着余芒上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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