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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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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家就在附近,斜对面那幢旧房子,自我家露台可以看到。” 千岁睁大双眼,什么,她就是那个瞥伯?她有正当职业,容貌端秀,可是,却拥有如此怪癖好,可怕。 千岁忍不住轻轻问:“你看到什么?” 轮到她微笑,“很多,我们知道,你没有女朋友。” “我们?” “我与表妹同事。” 千岁深呼吸,“为什么?” 听到这个问题,欧阳感喟,“因为生活沉闷,工作压力重,因为我们只是小市民,不能象城市富豪千金般放纵任性以及无后顾之忧,我们这些女孩子只得苦中作乐。” 千岁听得发呆。 她吁出一口气下车,忽然转头,“以后站露台时,请脱去上衣。”她又笑了。 千岁过好一会儿才能开车,至少人家懂得表达心思,他却不会。 千岁陪母亲去探访蟠桃,他们带了小瓶叫一口盏的燕窝做礼物。 诸亲友见他们母子来了,连忙招呼,一边老实不客气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王千岁。 千岁只穿白衬衫卡其裤球鞋,戴一只不锈钢手表,可是看上去朝气蓬勃,精神奕奕,他知道母亲的亲友正在判断他底细斤两,他们无礼,他却不想失礼,不卑不亢微微笑朝他们招呼。 也只能这样化解,否则,难道还扁着嘴把头转到一边不成。 三叔走近,“千岁,有无兴趣到邓宅做工?” 千岁连忙答:“我现在很好。” “邓家两位小姐都很喜欢你,说你斯文有礼。” 千岁轻轻说:“她们好吗?” “二小姐依然故我,每朝两、三点钟才回家,天天玩得兴高采烈,大小姐婚后不大习惯雾都生活,邓太太已过去探访她,也许带她回家。” 大小姐也不幸福。 “她本来有个男伴,邓太太说他轻佻,我们看着也觉得评语很正确,他俩拆开了,可是她想念他。” 那个好色的浪荡子,千岁记得那个人。 三叔说:“都不管我们的事,千岁,你晚上在路上千万小心。” 他拍拍他的肩膀去看那对孪生儿。 新一代出生了,他升级叔父辈,不再是长辈眼中的香饽饽。 那天晚上,千岁载着满满一车客人,往路上出发。 途上相安无事,经过一个避车处,忽然听见响号不断。千岁慢驶,只见一辆小货车停在路边,看不到司机,车号却不停呼唤。 千岁停下车子报警。 乘客鼓躁:“司机,莫管闲事,速速离开现场。” 千岁转头说:“禁声,锁好车窗车门,你们若在公路上出事,也希望有人打救。” 他下车去看个究竟,只觉耳边车声不住呼啸经过,竟无人停下细究。 他一走近司机位便听见呼救挣扎声,他连忙打开车门,大吃一惊,只见一个男子手脚捆绑,扎得像粽子,嘴上封着胶布,他发狂用头撞向响号掣。 千岁连忙掏出瑞士军刀,割开尼龙绳,那男子已经筋疲力尽,哑声说:“兄弟,多谢打救,快替我报警。” “警察即来,什么事?” “我驶到一个交通位见红灯停下,一名男子忽然冲出,用枪指吓,强行登车,逼我服迷药,我驶到这里,逐渐昏迷,他们命我停车,捆绑封嘴。” 他头脸手脚红肿,苦不堪言,喃喃咒骂。 这时,已听到警车响号呜呜驶抵。 “附近没有巡逻车打救你?” “兄弟,这条路出名三不管,何来警力人力,快让我下车检查货物。” 一看之下,司机连声叫苦,原来货车后门撬开,他大叫:“六千多部手提电话不翼而飞,全数被人掠去!” 警察赶到,千岁录下口供,他说:“我还有一车乘客需要照顾。” 警察明白事理,“你去吧。” 千岁上车,对乘客说:“阻迟你们一个钟头,今日车费五折优待。” 车厢先静了一静,然后有人说:“司机,你做得很好,我们愿照付车费。” 刚才他们把脸贴在车窗上,把情况看得一清二楚。 千岁说:“坐好,开车。” 路上愈来愈凶险,像从前江湖一般,货车最好聘请保镖护行。 所以王千岁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也是很应该的。 客人纷纷下车,都付足车资。 千岁却不愿做私人司机,阿王去这里,阿王去那里,阿王你把车兜到门前,太太去搓牌,小姐去喝茶,少爷要打高球……现在,他是劳动人民,载的也是劳动人民。 一个女司机走近,朝千岁搭讪:“听说你从不超载?” 千岁不出声。 “傻子,你不见得去买合法汽油吧,”她咕咕笑,“这样,做到老也没钱赚。” 千岁仍然不出声。 “客车一路兼营快递或载货业务,检查站眼开眼闭,早已打过招呼,一声满座之后,起码还能超载十名八名:小孩坐到父母身上,大人蹲在过道,车门口踏板上也能‘猫’两个,顺便接包裹,又赚一笔。” 千岁终于轻轻说:“我们走的路线不同。” 她又咕咕笑,“对,你载城里人,他们聪明。” 女司机孔武有力,能言善辩,千岁敬而远之。 客人坐满,他又开车。 白天上课,他把早一晚的经历用英语写出:“……那司机不顾伤势,先检查货物,原来那六千多部手提电话价值千多万元,运货生涯是越来越不容易了,如此司机生涯!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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