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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去年领岗实施廿四小时通关,政府对跨境载客车的配额放松,该行应运而生,兄弟,脑筋要转得快,否则饿死人。”

  “啊都是为着三餐一宿。”

  金源取笑他,“我们人人只是为着两餐,千岁,只剩你有理想,你最伟大。”

  千岁装作听不见,“做得到生意吗?”

  “你这句话真外行,有生意在先,才有人来投资,这是学校里老师说的:有求必供。”

  啊,说到经济学理论上去了。

  千岁抬起头,只见城市霓虹灯把天空照成诡异的暗红色,一颗星也看不见。

  “这些车载客到哪里?”

  “跨境去番禺、横山、宗山,但见领岗客多,全部去领岗,比驾长途车简单得多,已替你取得两地客运营业证。”

  “多谢大伯,多谢源哥。”

  “来,与你去吃甜粥。”

  “我不嗜甜。”

  “怪不得身段那么好,看我,一个水泡圈住腰围。”

  “源嫂爱你不就得了。”

  “她妈不喜欢我,说我是个粗人。”

  千岁不服,“那么,叫她女儿嫁白领文人,学士月薪七千,硕士一万二."

  “你太市侩。”

  到底是粗人,两兄弟嘻哈大笑。

  半晌,金源问:“你为什么不喜读书?”

  “我也不明,”千岁搔头,“怕是没有兴趣,书上每个字都会跳舞,不知说些什么,为何要学三角几何,日常生活几时用到那些?又为什么学天文地理、历史社会?我可不关心人类是否从猿猴进化,抑或大气层如何形成。”

  “粗人!”

  两兄弟又笑得绝倒。

  他们自幼合得来,好比新兄弟一般。

  金源打电话叫女友出来,千岁先走一步。

  回到家里,发觉母亲在看旧照相簿。

  七彩照片有点褪色,有千岁第一天上小学时穿校服十分神气模样

  “第一天上学就被同学取笑名字俗气,他们都叫国栋、家梁、伟民、文良、兴华。”

  母亲笑着主翻过一页,“千岁这名字才好呢。”

  “谁要活上一千岁。”

  千岁最喜与母亲抬扛,这样,寡母的日子容易过些。

  “我如活上一百岁,看到曾孙出生,就够高兴的了。”

  “他们又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王家兴、王家旺、王家发、王家好、王家和、王家齐……”

  千岁怪叫起来。

  母子笑成一团。

  他们也有开心的时候,那晚千岁睡得很好,梦见父亲回来找他。

  他心底知道父亲已经辞世,故此开心地问:“爸,什么事?”

  “找你喝茶去。”

  “我拿件外套。”

  一转身,父亲已经不见。

  梦中父亲只得三十余岁,满面笑容,穿唐装,头发油亮光滑,像是刚从理发店出来。

  过两日,千岁觉得他的身体可以支持,他恢复了夜更司机生涯。

  每晚十时许,他离家开工。

  蟠桃送来一件吉祥物,千岁顺手挂在车头,讨个吉兆。

  十四座位车顶还装着一架小小电视录影机,如果没有女客,可以播放较为大胆的影片,这也是生意经。

  一连几星期车子满载客人。

  不知怎地,千岁只觉人愈多他愈寂寞。

  满车是人,喧哗吵闹之际,他甚至想哭。

  一个老妇牵着外孙小手上车来,她教小孩唱歌:“摇摇摇,摇到外婆桥,外婆叫我好宝宝,一块糕,一块糖,吃得宝宝笑呵呵。”

  车上其余人客也跟着唱。

  千岁一声不出。

  渐有客人专候他的车。

  “这司机年轻、专注、斯文、途中又一言不发。”

  原来不发一言是如此难能可贵,可见世道渐过成熟。

  女客挑司机,她们怕黑壮大汉,驶到偏僻地区,谁知会发生什么事。

  故此一见千岁,便立刻上车。

  一夜,有一个年轻女子,带着两个十岁左右女儿上车。

  “三个一起,车费收便宜点。”

  千岁摇头。

  那三角眼,横脸的女子立时发作,喃喃咒骂,忽然迁怒两个孩子,无故伸手拍打,嘴里说:“净懂得吃睡玩,又不见你俩勤力读书,陈家女儿聪明,李家女儿会做家务,你俩会什么?”愈来愈挑剔。

  这时车上已坐满客人,车子本来就要开动出发,那女子在车厢中却宛如演说般愈骂愈起劲,其他乘客敢怒而不敢言。

  这时她忽然甩了一巴掌打向女儿,“打死你这种废物”,小孩低头不出声。

  千岁忍无可忍,转过头来,“你!”他指着那女子,“你噤声,你再说一句话,我赶你下车。

  那女人惊骇,骂遍天下,她从未遇过敌手,况且,她又不是骂别人,难道打骂自家孩子都不行?

  她刚想发难,一抬头,看到铜铃似一双大眼睛瞪着她。

  那司机又说:“你坐到最后座去,不准再出声。”

  没想到后座一个乘客立刻让位,不由那悍妇不乖乖坐到后边,这时,其他乘客忽然齐声鼓掌。

  她为什么不带着孩子下车?没人知道。

  千岁大声说:“开车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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