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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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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,妈,有话好说了,稍后我还得回办公室。” 维元妈没好气,“你们这一代最喜欢做这一台戏:叫做忙得不可开交,挟以自重,以示权威,你有多忙?你辞了职会不会有人痛哭,办公室大门还开不开?” 维元见母亲恼怒,只得陪笑,“妈,对不起,你有事?” “对,我有事,这是礼服式样,这是教堂五月几个空日子,你拨冗挑一个吧。” 维元笑问:“妈,你结婚?” 维元妈岂会吃瘪,她说:“说不定。” “我可没说要结婚。” 维妈跳起来,“精神没提结婚?” “没有,至今一字未提。” “那么,”维妈说,“你同他说。” 维元站起来:“我向他求婚?” 维妈十分开通,“条条大路通罗马,五十年后金婚,谁还记得谁向谁求婚。““我并不介意,可是我也未曾想到结婚。” 维妈忽然泄气,她黯然,“我高兴得太早了。” 维元坐在母亲身后替她松肩,“我未能兼顾家庭及工作,即使结了婚,也浪得虚名:各自早出晚归,各有各生活,各有各朋友,完全不同圈子,一通电话,我立刻要向上司报到。” 维妈低头。 “我又不谙烧菜,至多只会注满一锅水放一只光鸡煮一小时,对方会妥协吗,恐怕日久生怨。” 维妈颓然。 “找女佣代替主妇,名存实亡,不是我那杯茶,凡事我均想做到起码八十分,我敬爱的老妈,你不是想女儿辞职吧,好像你说过,女性一定要有私人收入。” 维妈哑口无言。 “维持现状就够好,我俩能够互相体谅,这是我前所未有的经历,从前,一言不合,我最怕误了别人前程,故此立刻分手。” 半晌,维妈问:“像你这样进退两难的年轻女子可多?” “满街都是,车载斗量。” “唉。” “有些年届四十还未注册,即使结婚亦无子女,看到偶然有人居然二子一女之类,妒忌变憎恨,把他们比作蟑螂。” “是否家里太舒服,抑或,对婚姻失去信心。” “我不是社会学家。” 半晌维妈说:“有个知己,比什么都好。” 维元听了很高兴,“对了,知己,精神的确是我知己。” 许精神自他姐姐处得到的待遇较差。 许愉快很直接:“我已知会父母,他们非常赞成你迎娶王小姐。” 精神正在吃松饼当点心,一听这话,呛到,咳嗽不已,连忙到厨房漱口。 愉快跟着进去,“令我把他们婚戒传给你,他们那样爱惜我,也没把那颗三卡拉钻石给我。” 精神抹干面孔,缓缓喝下暖水,呼一口气说:“我们还未提到结婚。” 愉快说:“这个岁数不结婚,以后机会就微了,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到了五十多岁才去追求二十出头的无知女,做人正常点好。” “姐你过分操心。” “世上就我与你同胞而生,精神,你是好儿子,绝不是‘老母要什么也无’、‘老婆要什么都有’那种不肖子,可是不知怎地,你老叫我们担忧。” “——故此叫我结婚,好把包袱转嫁那女生。” 愉快颓然。 “你与爸妈,都没忘记实验室之事吧。” 他终于在亲人面前说到这件事。 愉快看着弟弟,忽然流泪,“忘记,那件事叫我惊怖莫名,起码削我十年寿命,我会忘记?” 精神握住姐姐双手,“真对不起。” 愉快把一只小盒子取出来,“你看,盒子保养如新,戒指送出去要不回来,你得好自为之,务必把这颗钻石留在许家。” 精神沉吟:“我另有打算。” 愉快说:“一对年轻男女相爱,理应合法注册结婚,继而生儿育女,你看西方国家,同性还争取结婚。” 精神用手揉脸,“我害怕配不起人家。” “据我观察,这回是你疑心,去,去求婚。” 精神微笑,“失败了我就失去一切。” “胡说,失败了再接再厉,务求成功。” “姐,求婚不比求学。” “彼此如此含蓄,耗到什么时候,你怕自尊受损?维元什么都知道,你根本不用介怀。” 真的,她什么都知道。 “可要我代你开口?” “不,不,姐,请予我们一点空间。” 许姐说:“就是自小予你太多自由。” 忽然想到儿子,大声叫:“井翊,你做妥功课没有,明天测验太阳系常识,喂,火星两颗卫星叫什么名字?” 那边传来井翊声音,“福布斯与德莫斯,希腊文恐怖与痛苦德意思。” 抉择最痛苦。 第二天见了面,他们并没有提到婚事,第三天第四天,到了周末,是维元先忍不住。 “精神,凡事想太多也许是不行的。” “我怕冲动害事。” “两个人一起自悬崖跳进水中,至少有个伴。” 精神笑起来,“有那么坏?” “相信我,也许更坏,我对婚姻一点信心也没有,家父实在伤透我们母女的心,家母说:‘他要我的命’,这是真的,我与她起码短命十年。” 女性说话,心惊肉跳,动辄减寿。 “他们当初何等相爱,可是男方经不起考验,造就家母无比痛苦。” “伯母倒是没有阴影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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