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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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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在医院观察一宵,双方父母都赶来了,受惊过度,迁怒于人,彼此不瞅不睬,气氛僵硬。 王太太一直哭泣,“吓死我了,吓死我了。” 维元轻轻说:“妈妈,我没事,你放心,以后我再也不会乘这个人驾驶的车。” 王太太说:“那么,与他解除婚约。” 维元竟没有反对,她点点头。 王太太说:“我去把指环还给他。” 手指肿胀,指环一时脱不下来。 这时于申一站在病房门口,什么都听见了。 他极之震惊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 过一会,他走近王家母女,“那不过是场意外,一部车子,我并不介意。” 王太太抹着眼泪,“我怎样同你说,我请你妥善照顾维元,你这人如此轻率,难保没有第二次第三次意外,终有一次致命,我不再信任你,维元是我心肺,没有她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活不下去,两条性命,你说你不介意?” 于申一垂头。 “你走吧,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。” 王先生还向留个馀地,轻轻说:“申一,老太太在气头上,你且避一避。” 于申一退出去。 医生进来笑说:“病人可以出院了。” 回到家,维元反而睡不好,整晚起床,不是找水喝,就是上浴室,她起来,母亲也跟着醒,终于一家三口都累成熊猫眼。 王太太叫医生配宁神剂服用,总算有觉好睡。 同学来访,问维元:“记得当时情况吗?” 维元点点头,“很多人都说眼前一黑,醒来已在医院,什么都不知道,我却一直清醒,记得当时像看电影一样,车子忽然拐向一边,嘭然巨响,震耳欲聋,安全带骤然束紧,几乎窒息,接着,车子飞出,安全袋扑面而来,车厢巨震,像是要散开来,我可以听见车顶反转金属刮在地面吱吱声响,令人毛骨悚然,以为不能活命了。” 同学恻然,“可又看见一道白光。” “没有,想到爸妈,不禁流泪。” “可有看见耶稣?” 维元没好气,“见到会请他签名留念,可好?” “维元,你九死一生。” 维元用手掩脸,“实不相瞒,我见到死神。” “什么?”同学张大嘴。 “意外之前,我看到一个陌生斯文穿黑衣的年轻人,他神情忧郁,像是要提醒我什么重要的事,我却愚鲁地不知领悟。” “维元,别吓我。” 维元说:“真的,他同我说:‘王维元,你不知道我是谁吧’。” 同学浑身寒毛竖起,双手颤抖,喝口热茶,稍后就告辞了,以后不再出现。 维元被父母央求去看心理医生,她婉拒。 她与申一仍然维持朋友关系,他来看她,她把指环还给他。 申一微笑,“送给女朋友的礼物怎可收回。” 看,他也并非没有优点的人。 “你留着作为纪念吧,八十岁时,秘密抽屉拉开,满满一箱宝石指环。” 维元大笑。 他看着她,“王维元,我爱你。” 维元与他紧紧拥抱,“我也是,于申一。” “可是,结婚度过终生又是另外一件事,我俩心智都还不够成熟。” 维元觉得安慰,“可以交待得如此坦白也不是容易的事。” “我们不同,我们几乎同生共死。” 维元一直点头认同。 “我真抱歉,”申一落下泪来,“害你一家受惊。” “是我不好,君子爱人以德,我应竭力阻止你酒后驾驶。” 两人互相拍打肩膀安慰对方。 这些,王太太也都看在眼内。 王先生这样说:“太太,你教唆女儿解除婚约,将来不要后悔。” 王太太瞪眼:“你口气似老太婆。” 王先生动气,“你才像老太婆。” 王太太即时驳回:“我根本就是老太婆。” 维元与申一笑得落泪。 婚约还是解除了,维元天天在家看书,她还没有后悔,王太太已经寝食难安。 她习惯女儿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外赴约,由男伴接送,送上鲜花水果,她好对亲友言若有憾地说:“唉,太多人追求了。” 这时,亲戚间又传着一件事,叫王太太更不舒服。 王先生一个表姐早些日子离了婚,最近传说,与一个比她年轻十多岁的男子出双入对。 亲友一般的评语是“找死”。 王太太忽然联想到自己辞世后,独生兼独身的维元会不会步类此后尘?越想越可怕,一身冷汗。 她对丈夫发牢骚,“锦年不知检点成为晚辈怀榜样。” “那时锦年的自由。” “还是你的表姐,五十有馀,成何体统。” “不关你我的事。” “你们王家的人真奇怪。” “五十多岁也是人,也可以追求快乐。” 王太太哼一声:“五十多岁,一个人一生已经结束,剩下的日子,吃吃喝喝,读书看报,与儿孙耍乐,我才不会出丑。” 王先生不再发表意见。 这时维元走过听见,便说:“能够恋爱,总是好事。” 王太太没好气反问:“此刻我与你爸两老忽然外出恋爱,行吗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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