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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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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痴心。”齐家说。 我微笑,我们都似外公,低估了这位有洋人血统先生。 “你大哥会怎么想?”齐家问。 “管他怎么想。”我说:“反正母亲有她自己的主意。” “这件事实在太美妙了。”齐家笑出来。 我也很高兴,忻氏的诚意也许真能感动母亲。那个时候的女性非常的被动,非要被男方追到墙角,不能动弹,才肯就范,稍有活动余地而心甘情愿,就是轻狂。 在那个时候来说,追求是一种仪式,光是追已经过足瘾:在月色下等待女友出现,送她一枝花,希望看到她的笑容,十一点半之前要把她送回家,要见她先要经过伯父伯母那关,顽皮的小弟小妹躲在门角偷窥姐姐的男朋友,有时要在功课上帮他们一把,星期日也许还得一起去做礼拜,走了长久,都没有机会握一下手。 唉,那时女孩子的裙子似一把伞,接近一下都不能,太困难了。 “你在想什么?”齐家问。 “我希望家母与令尊可以重温旧爱。” 齐家说:“我也这样希望,她才是最适合他的。原谅我问一句:她还是那么美吗?” “嗯,极细的皮肤,保养得很好。那么多母亲之中,她一直最美。” “你打算赶回去?” “现在回去,才不,我觉得他们需要私人时间。”我笑,“我会到乔治王子镇去休息数日。” 齐家当然立刻明白我的意思。 我们一行三人设法在一起回家,正好趁此良机增加了解。我不想影响母亲的决定,也很庆幸大哥不在她身边。 大哥在哪里? 他干什么要到一个小镇去?我疑惑。 抵埠我在飞机场同母亲通话。 我问:“忻先生出现没有?” “有。”母亲的语气相当的愉快。 “你有没有去接他?” “然后呢?” “他一眼就把我认出来,说我一点都没有变。” 这老小子太会哄女人,要加紧向他学习。 “我不同你说了,彭年,我们约好出去吃饭,再见。” 我看着话筒,她甚至没问及我在什么地方。“喂喂?”那边已经挂了电话。 原来女人年纪再大仍然爱听这种讨好的话,我真替他们高兴,看样子这次重逢进行得十分完美。 我会避开他们。我会识趣。 我感慨,三十年,定有很多的话要说吧,每一对老朋友都应该有单独相处的机会。 我觉得我做得很对。 在火车上,乐基睡着了,我抱着她,我们的行李搁在一旁。这些年来,齐家一个女人,拉扯着小女儿,不知怎么过的,一定有说不出的苦吧。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她。 齐家轻轻说:“乐基与我,是不会分开的。” “谁说过分开?”我反问。 她闭上眼睛假寐,完全明白。 我把小乐基抱得紧一点。 火车外风景如画,我们再也没有说其它的话。 车子在四小时后慢慢进站,我把仍然熟睡的乐基扛在背上。 “要不要李莉来接?”齐家问。 “谢谢,我一看见她就头痛,”我说:“那边有的是计程车。” 齐家笑笑,并没有与我争。 我们平安到家,第二次来,更加倚熟卖熟,推开门,使往沙发上坐。 齐家大声住隔壁叫,“我们回来了!”她与李莉真是亲厚,怪不得我起先以为她们两个有不寻常关系。 没有人应。齐家说:“我过去看看。” 我扭头进房间,替她盖上被褥,下得楼来,齐家已自隔壁回来,瞪大着双眼,一脸问号。 “怎么回事?看到什么?”我问;“三公尺长的老鼠?” “我看到周鹤龄。” “什么?”我怔住,“他?他干么?他怎么在这里?” “他与李莉在一起谈心。” 我怪叫起来。“不可能!” “所以呀,我也觉得奇怪。” 我说:“我要亲眼看见才会相信。” 齐家也想多看一次证实:“我陪你去。” 他们两人坐在后园子的长凳上,背着我们。 我只听见大哥的声音说:“想忘记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,我终于来了。” 我齐家面面相觑。 他又说: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类型的男人,可否考虑结我一个机会?” 大哥求人? 而火爆脾气如李莉,也并没有与他反脸,乖乖地坐在那里听,看来大哥会得到他的机会,难怪人称谈恋爱,原来真的要坐在那里谈。 我向齐家眨眨眼。 大哥叹口气。(他叹气?)无限无奈。 “我知道我的机会轻微,你如果要我走的话,只需说一声。” 我向齐家打一个眼色,两人偷偷溜走。 “怎么办?”齐家问。 “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,自由发展,我们一出现,他俩都是好强的人,事情一定僵掉。” “要命,”齐家苦笑,“我们又该避到什么地方去?” 我也问:“喂,他们这一对,是几时开始的?” “令堂派他来找我,遇见李莉,大吵一场,没想到就留下深刻的印象。” 真是热闹的春天。 我说:“齐家,看样子我们要到巴黎去避开这一对才行了。” “走吧,还等什么呢?”她笑。 我们俩上去抱起小乐基,开动她的车子,腾出空间给有情人。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,不论年纪,不论身份。 (完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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