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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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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莉跟着进来。 自从我进门之后她都没有对我笑过。 我存心逗她。 “住外国有什么好?”我说:“外国小子都没有人性,即使在恋爱,也还斤斤计较,开车去见女朋友,还得叫那女孩子付一半汽油资。” 李莉白我一眼。 “你是土生女?” “先生,你太好奇。” 我大口喝着麦片。 李莉喂猫。 “你不用上班?” 她不答我。 我耸耸肩。 稍后我在书房找到一副电脑棋子,下了起来,连输三次,被逼降级。 “嗨。” 在我背后有人招呼说。 在外国,无论是祖孙父母叔伯师友情侣或是其它人伦关系,总是“嗨。”一声算数,令人厌恶。 我不耐烦的转过头去,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,这会是谁? 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,穿工人裤,红色小毛衣,梳两条小辫子。 我放下棋子,“你是谁?”意外之喜,我喜欢孩子。 “我是忻乐基。” 也姓忻,我终于见到忻小姐了。 忻小姐。 “你好。”我与她握手,“你打哪里来?” “我住在姑姑家,当妈妈不在,我总是住姑姑家。” “妈妈?妈妈不在?”我问:“你妈妈是谁?” “我妈妈是忻齐家。” “哦。”我惊讶,“那你不是忻小姐。” 李莉在门口出现:“乐基,来这边。” 那孩子立刻走过去。 她搭着孩子的背说:“去做功课。” 孩子上楼到房间去。 李莉瞪我一眼,“对小孩说话要小心。” “对不起,”我是真心的,“我一时失态。” 她白我一眼,“子女跟母姓,有什么稀奇?” 什么都不稀奇,是是是,将来男人怀孕生子也不稀奇。 我闷声大发财,但多多少少已经明白这一家子的私生活非比寻常。 这一切都不关我事,我的工作是信差,只要把信封递上,我便大功告成,管那么多干什么? 小女孩取了图画纸尺颜色笔下来,在地上摆摊子做艺术家。 李莉到花园去剪草。 生活闷是闷些,但安乐得很,一家三口!三个女人。 多么奇怪的一家子,而且还分开两间宅子住。 我看着忻乐基画画。 那是一张美丽得不能形容的图书,色彩斑斓,大胆豪放,这孩子绝对有艺术天才。 我边抽烟斗边享受这幅作品。 多数孩子画画,都是小小的人儿,小小的屋子,加一个小小的太阳。 但忻乐基画的是紫色的旷野,与灰色约海,一大群银色的鸟。 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,会与什么样的人恋爱?会从事什么职业?会遭遇到什么事? 可想而知,她的烦恼一定比画小小的人,小小的屋子的女孩子较多。 个人与众不同,所付出的代价就比常人大。但想什么,得什么,谓之快乐。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乎。旁人似乎不必替她担心。 在这个时到,有人推门进来。 乐基欢呼一声:“妈妈……” 我抬头。 第一眼颇为失望。 忻齐家并不是细眉画眼,樱桃小嘴的美女。 她有一张扁面孔,平凡的五官,但高挑身材、不羁的眼神,都使她与众不同。 “忻齐家?我是周彭年。”我站起来。 “我不认识你。”她说着放下大衣和手袋。 真复杂。 我说:“家母叫我来的,令尊大人给我们的礼物!”我取出信封,“原璧归赵。” 她接过信封,只看了一眼,放在茶几上。 “是的,”她说:“我听人家说,我父亲分了家。” “分家,这跟分家有什么关系?” “他已把他的几分给所有他喜欢的人,除了我。” “他过身了吗?” “没有,他活得很好很健康,只是他不高兴等死了再分出他的钱。” 奇怪的老头子。 我说:“我亦不知信封中是什么东西,交到你手中,我要走了。” “喂!”她叫住我,“我已经有七年没见过我令尊大人,你把信交给我,有什用?” 我气馁:“什么?七年未见你生父?为什么?” “这是我们的家事。” “好好好,我告辞,打搅你,不好意思。” 我打算把这封信贴个邮票寄出去算数。 “慢着!” “小姐,”我啼笑皆非,“又有什么事?” “你姓周?” “是。” “周惠印林是你什么人?” “家母。你何以得知这个名字?” “啊,是她,你是她的儿子。”忻齐家含着不怀好意的笑,上上下下打量我。 我退后步,“干什么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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