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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三


  刘嫂做了一碗肉丝面给他。

  志厚一边吃一边问:“对面一家几口?”

  刘嫂不出声。

  “你还没打听到?”志厚取笑她:“不像你呢。”

  刘嫂答:“对面女佣不讲中文。”

  这倒好,省却多少是非。

  刘嫂说:“好像只是两夫妻,没有子女。”

  “姓什么?”

  “姓李。”

  “你已经知道不少,有无与邻居太太攀谈?”

  “我还没见过她。”

  “住得那么近,一定见得到。”

  刘嫂洗了碗走了。

  志厚在自己床上睡着,梦中仿佛听见克瑶开门出来,又开门回房。

  又好像听见克瑶轻轻走到他床边,探头张望他,“志厚,是我。”

  这样的梦,也勉强可称绮梦。

  志厚醒来,已是深夜。

  他走到厨房斟水喝,看到平台停车场有一辆明黄跑车驶回停下。

  这部扁平蟹状欧洲跑车,鼎鼎大名,叫做“魔鬼”。

  只见车门打开,一个苗条身影独自下车来。

  离那么远都知道那女郎肩是肩,腰是腰,是个美人。

  从来没见过这辆车与这个人,是新搬来的吗。

  志厚一楞,莫非,这就是他的芳邻。

  他进书房工作。

  第二天深夜,那辆跑车又在差不多时间驶回来,女郎仍然孑然一身,秀发垂肩,挽着大幅丝披肩,缓缓下车。

  那披肩上有珠片,在有限的灯光下闪闪发亮。

  每晚都独自一人。

  照说,这样的女子身边应当有男伴才是,志厚想不明白。

  早上,刘嫂来了,她有消息。

  她煞有介事地说:“什么风水!”

  志厚自书桌上转过头去。

  “一个是这样,两个又是这样。”

  志厚笑出来,“你有什么新发现,请说一说。”

  “邻居太太是名外室。”

  志厚一怔。

  “难怪不大见男人上门来,那么大公寓,平日只得她一个人住,倒是有女佣、厨子、司机服侍,真享福。”

  志厚不出声。

  “太奇怪可是,对门的风水如是:一定是个身世异常的漂亮女人独居。”

  志厚低头工作。

  “周先生,作要小心。”

  周志厚抬起头,“刘嫂,我听你说过,你好像意趁侄儿结婚回乡探亲。”

  “是这样想过,但是,荷包艰涩,何来亲戚。”

  志厚微笑,“我资助你。”

  他拉开抽屉,取出支票簿,写一个数目字,签上名字。

  “刘嫂,好消息,你这一刻有亲戚了。”

  刘嫂一看支票,“哗,周先生,怎好意思?”

  “不要客气,多年宾主了。”

  “我去一个月即返。”

  “不必意,乘机散散心。”

  “我替你找一个可靠磊落的替工。”

  刘嫂欢天喜地,千多万谢地离去。

  志厚松口气,摇摇头。

  忠言逆耳,就算是小孩,也知道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,何用一个人在耳畔噜噜苏苏。

  周志厚做过不少错事,幼时专喜穿着新鞋踩水凼,错管错,乐趣无穷。

  少年时又把化学方程式写在尺上带进试场,随时取消资格,错中巨错,可是心中觉得痛快。

  他照例工作至深夜。

  双目瞪着荧幕久了,即使是液晶面,眼球也觉干涩。

  他揉揉眼,有一个行家,就是这样杷视网膜搓脱。

  志厚走到厨房斟一杯啤酒,刚巧看到那辆明黄色跑车缓缓驶进平台。

  志厚凝神细看。

  车门推开,车主下来,手握一只酒瓶,呵,在酒精影响下驾驶,犯交通条例,错。

  下得车来,关上车门,她把酒瓶抱到胸前,十分依恋,像是榄着一只小宠物般。

  她穿件肉色纱裙,远看,似是肌肤上贴着亮片,闪闪生光,她喜欢亮片衣裳,穿得这样好看,真该天天穿。

  周志厚打开大门,站在那里等。

  倘若她真是他邻居,那么她会上来开门。

  果然,不出片刻,电梯门打开,女郎缓慢走出来。

  慢着,什么事?她的脚步蹒跚。

  她手中提着双极细跟的高跟鞋,赤足。

  志厚刚想出去,她抬起头,轻轻呻吟一声。

  志厚看到她艳丽的面孔。

  原来是她!这样漂亮的脸不容易忘记。

  他停一停神,咳嗽一声,轻轻走出去问:“扭到足踝?快搽药揉一揉,否则后患无穷。”

  她也看到他,难得她亦没有忘记他,语气惊喜,“志厚,是你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  志厚微笑,“我住你对面,我是你邻居。”

  她也笑,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“来我家,让我看看你足踝,希望能帮到你。”

  他过去扶她。

  她的身体半贴着他,随他进屋,呵,那香糯的肌肤。

  “志厚,真没想到我们是邻居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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