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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“人家到熏衣草田里写生,或游遍意大利名都遍看米开兰基罗雕塑,他俩别出心裁。”

  “他们离弃文明,”冠璋叹口气,“真羡慕。”

  “你也可以去。”

  冠璋笑笑,“一个人是疯子,两个人叫浪漫。”

  她走开了。

  冠漳说话,一句是一句。真的,两年来,志厚见过不少独自上路的人,一旦过了二十一岁,只觉褴楼,不知所云,疯疯癫癫。

  两个人结伴又不同,双双对对,他陪她,她也陪他,不必理会全世界。

  工作量排山倒海,下午,志厚罕有地闹情绪。

  他指责同事:“这一场风大雨大,可是背景树枝树叶没有一丝摇动,可以交货吗?重做!”

  “志厚,只在银幕上出现一秒半钟时间,没有人会注意到,重做需一个星期赶工。”

  “今晚谁也不准回家睡觉。”

  大家无奈。

  何冠璋走过来靠着门框轻轻问:“什么事,可以商量吗?”

  志厚罕有地吐苦水:“——没有人会注意,我不是人?顾客失望,永不回头。”

  冠璋看过片段,“嗯,让我开夜工好了,二十四小时做妥,只需重做这里这里即可。”

  大家如皇恩大赦。

  “好了好了,我今晚可以到丈母娘处吃饭。”

  “我大儿表演小提琴,我非出席不可。”

  “我只想睡七个小时。”

  “谢谢你何冠璋。”

  他们一哄而散。

  志厚气得喊:“乌合之众!”

  有一个同事忍无可忍,转过头来骂他:“周志厚,你有完没完?大家忍了你一年整,人失恋你失恋,你特别恶形恶状,竟拿同事做出气筒,告诉你,宽限期届满,再放肆对你不客气。”

  她“嘭”地关上门离去。

  房里静得一根针响都听得见。

  周志厚隔很久才说:“所以许多人都不愿与员工打成一片。”

  何冠璋却对公司管理方针不感兴趣,她轻轻问:“你失恋?”

  她缓缓走过来,坐在志厚对面。

  志厚承认:“是,我失恋。”

  冠漳像是完全不相信这种事会得发生一样,“但是,今时今日,还有人失恋吗?”

  “有,我。”

  “大家都想你重头开始。”

  “他们多管闲事,冠璋,开始工作吧,注意风的方向,树叶需写实地颤动。”

  冠璋问:“她是否一个美人?”

  志厚抬起头,“不,其实只是中人之姿;但是我深爱她。”

  他由抽屉取出照片给她看。

  冠璋端详照片,“她脸容清秀,你形容得很公道,可见你已渐渐痊愈。”

  “冠璋,开始工作吧。”

  “这照片背后是什么火山?暗红色熔岩如此瑰丽。”

  “夏威夷的基路威亚。”

  志厚低下头工作。

  他走的时候,何冠漳仍然埋首在整理片段,那骂过志厚没完没了的同事自动留下帮她。

  荧光幕的蓝光映到冠璋眼睛里,专注工作的人都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美态。

  本来漂亮的人用功创作时更加好看。

  志厚揉揉眼回家去了。

  走进客厅已经累得抬不起头来,他索性倒在长沙发上睡着。

  第二天被晨光第一线照醒,连忙开窗放新鲜空气进来,睡得熏臭整座大厅,克瑶会怎么想。

  志厚淋浴更衣,带理诗去看踢球。

  不出所料,天开始下雨,渐渐滂沦。

  任家佣人担心:“这样大雨,还出去?淋湿了不好。”

  志厚替理诗准备了雨衣雨裤雨靴,背着她下楼上吉甫车。

  理诗说:“大哥,被你背着真舒服。”

  志厚答:“所以讲:宁可人负我,不可我负人呀。”

  理诗笑得咳嗽。

  他们在大雨下找球场。

  “这里有人踢球。”

  他们下了车,走到看台坐下,志厚撑开一把大伞,教理诗看打足球。

  两队球员分明是在练习,大雨下倾力演出,毫不退缩,球来球往,带着大团烂泥飞出,球员自然也都变成泥鸭,面孔都看不清。

  天色转得更坏,变幻成灰蓝色,电火霍霍,忽尔一声响雷,似要击中看台。

  观众纷纷走避,只剩志厚与理诗二人。

  志厚问理诗:“怕不怕?”

  理诗抬起头很坚定地说:“我不怕。”

  刚好一道闪电照亮天空,志厚看得清清楚楚,理诗两边太阳穴都已发青黑之色,他不禁凄惶。

  他把她拥在怀中。

  空气在大雷雨下特别清新,令人精神一振。

  就在这时,一个泥球的溜溜朝他们飞来,志厚大喝一声,站起来扑去接住在手。

  小理诗大力鼓掌。

  球员跑上看台取球,他看牢他,有所发现。

  “志厚!”

  志厚瞪住那泥人,“你是谁?”

  “志厚,是冠漳。”她把脸上泥抹掉一点。

 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
  “你又怎么在这里?”

 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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