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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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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后红色松鼠在檐前跳来跳去觅食,我们把罐头啤酒花生米拎出来,坐下慢慢吃着聊天。 永正那种永恒地悠然自得、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神情,真是装也装不出来。 客人问:“你们是华裔?” “嗯,为什么不猜是日本人?”我问。 “表情比较开扬,身裁也壮健一点。”他用手比划着。 “是,我们是中国人。” “介不介意告诉我,为什么千里迢迢,移民到这里来?” 沉默的永正开口,“这是一个漫长而凄凉的故事,你可有三十个小时?” 大家又笑了。 我说:“祖父母那一代已经来了,我们在贵国出世,算是贵国的公民。” “还在念书吧?”他问。 我又笑,“打算念到三十岁才找事做,不欲离开学校,”我向永正呶呶嘴,“她拿的是网球奖学金。” “失敬失散,”客人说:“我少年时期亦拿过垒球奖学金,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。” “有没有帮到你?”我问。 “没有,第二年就退学了,年轻人心神恍惚,无法定下来读书,五十年代,流行反叛。” 看不出他是个中年人。 “这次本为了替国家地理杂志写一篇报导,没想到出了漏子,迷途的事,可大可小。” 永正把啤酒送给他。 “你们女孩子时常来这里?” 我说:“她每年都要‘郊游’。” 这时我们听到直升机轧轧聱飞过来。 我与永正扬手。 永正问客人:“要不要带个讯息回去报平安?” 他犹疑一刻,摇摇头。 直升机兜个圈子,飞走了。 他说:“我也常常一出来个多月不与文明接触,有时去到更远的地方。” 永正说:“我也向往更纯朴的地方,像阿拉斯加,不过怕雪崩,也要到戈壁,但怕沙漠毒蝎,”她咕咕的笑,“生命中充满恐惧。” 我说:“那里比得上大城市中之危机,警匪作战,就要了途人的命。” 客人看我们说得热闹,不禁笑起来,“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才好……” 我与永正最怕他又提到我们的大恩大德,连忙将话题叉开去。 我说:“轮到我去准备午饭。” “大家一起做吧。”客人也打算参予。 “不不不,”我说:“你们聊天,不许占我的功劳。” 他们两人很谈得来,我看得出。 午后、永正带他出发往部落前进,我躲在房内看画册。 伟林狄古宁的画之优劣且不去提他,年轻时之风姿俊朗实属少有,气质飞跃在其清秀之五官与身型,令观者心折。 为什么带着这本画册?因有人谈我只懂得米开兰基罗,所以生气。自幼嗜美术至今二十年……真是的。 才翻着书,永正回来了。 我们的客人并没有离开,他也跟着回来。 “怎么一回事?” “大树倒下,阻塞通路,工程人员尚未赶至,”永正说:“起码有十个人在路上指指点点,我看这里快成为游客胜地了。” 她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坐下。 “脚怎么?扭了筋?” “不严重,刚才是他背我回来,无端端又多走个多小时。” “不要紧,我们医药齐备。”我说。 “这只足踝前年扭伤,至今未愈。” “你太好动,”客人说:“要休息半年才会全部复元。” “我很累,”永正对我说:“有没有啤酒?” 我取出饮料时,看到客人替她脱了鞋子在按摩,永正涨红面孔。 我放下酒就退出,暗暗好笑。 人生得逢知己,不亦乐乎。在人口上百万的大城市中,没遇到投机的人,反而在荒山野岭中无意得见,真是夫复何言。 傍晚我们聊很多……国家大事、政治局势、民权前途,甚至美术文学、天文地理…… 他真是健谈,而且豪爽坦诚,不但是个英俊的男人,内在也非常可观,很少有这么上乘的男人了。 我们在一起,忽然之间没有性别之分,大家都是人,大家处于平等地位,大家都开心见诚。 一般男女相处很难做到这一点,男女之间最大的矛盾是男人只想与女人共渡春宵,而女人却往往想与男人白头偕老,最低限度也得令他全心全意拜倒在伊裙下,故此实在不能和平相处,实像间谍斗智。 我们三人忽然把这种顾虑一笔勾销,当然融洽。 一下子便到了掌灯时分,伴着蛙鸣出现在树梢的是一轮明月。中国人一下子便会想:是不是十五呢?住在南极也会有这种想法,细胞中流传着这种血液,没法子。 至今我觉得心中的不平完全化散,不复怨恨。 我留不住男友的心,是我不好,双方在一起快乐过就可以,两人都有付出时间心血,消耗了宝贵青春的,不止我一个人。 渡完假返回文明之后,我会记住这个想法。 叹口气,我伸伸腿,认为不枉此行。 心还在悲伤,但情况已能控制。 我们的客人称赞我与永正的美貌。 永正给我打一个“来了”的眼光,我笑。 在洋人眼中,鼻子越扁,眼睛越吊的东方女才算是美女,我们,算是老几。尤其是永正,一身吹弹得破的好皮肤,牛奶般,有洋妞的白皙红润,无洋妞的粗糙。她只在同胞眼中算是美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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