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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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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此说来,母女之间,什么老实话都不能说?” “要顾住她的自尊心。”我哄母亲。 那日直到深夜,姐姐才自露台回来。 为谁风露立中宵? 都是些不值得的人。 一些聪明的女人往往比一些笨女人更傻。 她房中还挂着那件缎子的晚装。即使是本港货也得数千元,干么,贴了衣服鞋袜陪舞伴去穿插装饰别人的宴会。我没有那种兴趣。有多少人在那种地方钓得到金龟婿?从来没听过。 我蒙着头睡了。 过一日,姐姐的脾气更坏,索性把自己锁在房中不出来。 我问母亲,“还是为那个牙医?” “不是,今日老板宣布升级加薪,独她无份。” 人家加班,她逛公司。人家伺候老板面色,她挂住约会,不开除已经很好。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,她怨得了谁。 “一怒之下,她辞了职。” 我说:“三五七千元的工作到处都有,不必替她担心。转变环境,对她有益。” “我是没有替她担心,这么大的人,心思尚不定,谁也帮不了她。” 姐姐这次很久都没有再出去找工作,她问妈妈借了钱,跑到欧洲去散心。 家里彷佛轻松起来,立和有空便上来坐,与父母谈到将来的计划。 我与立和都是实事求是的人,父母亲对我们的意见深表赞同。 母亲慨叹的说:“要是你姐姐也有这么一个对象,我就放心了。” 我笑说:“其实两个大学生,那愁生活,只要够用,便应满足,我与立和都懒,出人头地需要太大的精力与牺牲,我们认为不值得。哈哈哈。” 妈妈说:“这样我也替你们高兴。” 我与立和已开始找工作做。 我与他都颇懂得精打细算,商量很久,决定由我找一份稳定的工作,而他则做比较自由有发展的。 难怪姐姐要说我没少女味道。 她曾经说:“人家年轻女孩子总是活泼的、浪漫的,咱们小妹可像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,一点也不可爱,丁是丁,卯是卯的。” 她说得对。 姐姐跟我刚相反,也许是她的不切实际影响了我,使我努力脚踏实地,使我二十出头的人便结结实实,对世事不带一点幻想。 或许我没有一般少女应有、做梦似的眼睛,但是我也没有叫父母为我担心。 我从来没有跟小阿飞去跳舞至天亮,从来没有做白日梦,从来没认为世界美好得似玫瑰园。这是我的优点。 我也从来没有呱呱叫,组织郊游团,更不会约同学在一起弹吉他唱民歌,我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。 当然,如果我可以与姐姐中和一下,那是最理想的了。 立和拧一拧我面孔,说道:“你若变得天真不堪,我就不娶你了。” “可是我像算盘子。” “在这种重压的生活环境下,也很难轻松得起来,”他叹口气,“况且年轻时的放肆,年老时总要付出代价,很不值得。” 我笑出来。他口气似小老头子。 我们是天生的一对,两个人都老气横秋。 远在十二三岁,当一般小女孩子储蓄是为了买洋娃娃的时候,我已听从母亲的意见,将过年的压岁钱定期存款。想起来真有点可怕。 三个星期过得很快,姐姐自欧洲回来,疲倦不堪,形容相当憔悴,吓我一跳。 我满以为她旅行回来会得容光焕发,谁知刚刚相反。 她打一个阿欠,很无聊地倚在车子里。 “风景好吗?”我问。 她不答。 花那么多钱去散心,回来心情更沉重,为了什么? “我们蜜月时也会去旅行。”我说。 姐姐说:“团里就是充满了象你们这样的土蛋。” 我笑了,“没有英俊的单身男士吗?”要在这种场合洋水相逢,继而约会,未免太难。 她不出声。 “也不必闷成这样呵。”我说。 “你懂得甚么。” 到了家,她也没有打开行李,就到浴室去淋浴。 母亲问我说:“一天到晚板着块面孔,快成咱们家的老奶奶。” 我轻轻推一推母亲。 我也有种感觉,老姐彷佛把她的痛苦建筑在我们的身上。 我等她沐浴完毕,躺在床上的时候,陪她闲聊,她渐渐舒服一黯。 她说:“也有单身客,但太年轻了,都才十八廿二,无论什么,叽叽呱呱笑个半死,说话一团一团,谈不摆。” “没有谁会对旅行团成员怀有幻想。” 她转个身,“时间过得太快,怎么一下子就老了?” “时间或许过得很快,但距离老,你还有十年八年。许多女人,四十出头,还头上缚一只蝴蝶结四出亮相,你怕什么?你少跟我担心。” “你要我学那些千年老妖精?”姐姐瞪我一眼。 “廿六岁的人总不应担心老吧?” 这一记安慰颇为生效。 “有没有买些什么回来?” “没有,没多余的钱。”她伸个懒腰,“自己没节蓄,而母亲又不肯多借。” “你也要体谅她。” “小妹,我是不是很没有用?”她忽然问。 “谁又比你更有用?”我反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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