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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


  中午时分,徐可立已经找上门来。

  “连环,你没有复我。”

  连环一愣,徐可立从未有过气急败坏,他有什么要紧的事?

  他把连环拉到角落坐下,“我有急事商量,昨日香夫人见到你,可有告诉你遗产如何处理?”

  连环十分反感,“她还活着,她还没有过世。”

  徐可立忽然发觉自己过分,噤声不语。

  他变了,连环也变了,大家都世故老练得多。

  当下连环答:“没有,她没有提及。”

  “连环,她名下财产,一半归香紫珊,一半归你。”

  连环大惑不解地抬起头来。

  他是当事人都不明白。徐可立更加困惑,忍不住问连环:“为什么他们夫妻这样厚爱于你?”

  “我不知道,告诉我为什么这会是急事。”

  “你还不明白,香紫珊恨我们,她要联合你进香氏机构来接收若干权益。”

  噫,所以阿紫说,连环连环,我需要你。

  连环沉默。

  “连环,你是君子,我与宝珊只想你答允我们,你的身份将维持中立,不偏袒任何一方。”

  连环只觉得徐可立语气中命令的成分太重了一点。

  他不自觉间已把那以上对下的尊严使将出来。

  连环好一会儿不出声,徐可立还以为他正思考。

  然后他指出:“香紫珊是你们的妹妹。”

  徐可立一所失色,“连环,难道你已忘记她的为人,你至今好似还不认识香紫珊。”

  “是吗,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?”

  “她危险,她无情,她旨在摧毁。”

  连环哑然失笑,“我们不都也是像她吗?既是同路人,不必顾忌太多。”

  看得出徐可立已经尽量按捺着性子,他说:“那么,你已决定站在阿紫那一边?”

  连环摇摇头。

  徐可立又略为安心。

  “邓女士尚在人世,遗嘱尚未成立,请你们稍安毋躁。徐君,你言之过早了,一切不过是你们的猜测,邓女士怎么会无故把大笔财产给外人。”

  徐可立十分懊恼,他早已得到内幕消息,遗嘱里千真万确把财产分成两半,他不是不知道连环一向深沉,没想到近日此于又更进一步,始终不肯应允任何事。

  “连环,保持中立而已,这样都不肯?”

  “香家的事情与我无关,徐君,你请回吧。”连环下逐客令。

  徐可立几时受过这样奚落,幸亏他一向有涵养工夫,只对连环说:“我们改天再谈。”自己下了台。

  连环也自觉太过冷酷,因而颔首,“将来再说。”

  他坐在图书馆里许久许久,才决定向老区求助。

  电话拨到温哥华,老区半晌才来接听,“对不起,连环,我正在后园做一只荼藦架子,有什么事吗?”

  连环一听到他声音已似有了靠山,尽量简单地把过程说一遍。

  老区结结巴巴足足有一分钟出不了声,然后他说:“连环,我已经退休。”不知道多么宽欣,像是庆幸香家的人再也与他没有关系。

  连环却十分失望,“区律师,我真的不能借助你的智慧?”

  “连环,现成眼前就有一座城隍庙,你为什么不去求支好签?”

  “你指谁?”

  “连环,真是当局者迷,我指的是林湘芹。”

  “湘芹?”连环怔住。

  “林小姐冷静聪明,分析能力强,知识丰富,目光如炬,况且她又关心你,实是你的智囊。”

  湘芹?

  连环像是好不容易才把她想起来。

  “同湘芹详谈吧。连环,我们讲到此地为止,茶藦花苗在等着我呢。”

  真的退休了,归田园去,世上纷扰已与他无关,可见事在人为。

  连环默默祝福他。

  湘芹,真的吗,她可以帮忙?不不不,区律师误会了,湘芹不错,心地善良,乐于助人,并且也善解人意。但一个女孩终究是一个女孩子,凡事一牵涉到香紫珊,湘芹已经不能平心静气,以事论事,不,她不是人选。

  连环觉得无比的孤独。

  香紫珊出现在他教务室的时候,是在下午。大部分讲师已经下班,只余三三两两同事在聊天发牢骚讲笑话。阿紫一进来,众人忽然鸦雀无声,全体往门边看去,连环为他们的反应奇突而抬起头来,这才看见了香紫珊。

  香紫珊甜美地笑着过来,失态的同事向她呆视,竟不知收敛。

  刚在这个时候,连环一个男学生进来有事请教,近距离与香紫珊打一个照脸,他“呵”地一声,手中成叠笔记都跌翻在地。

  连环忽然原谅了少年时的自己,他轻轻叹息一声。

  香紫珊取过连环案头上的笔,在他日记上写:现在,此刻,你的宿舍门口。

  不发一言地走了。

  连环的男同事伏过来失声问:“她是谁,谁是她?”

  连环想一想,“她,”他作出一个适当的答案,“她是一个阿修罗。”

  连环也不管有没有人相信,收拾一下,就步行到宿舍门口去。

  阿修罗在等他,脸伏在驾驶盘上,似在沉思。那辆车子,血红色,敞篷,它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出现,使连环心惊胆战。

  他过去说:“这辆车你从何处得来?”

  “它属于我母亲,你不记得了吗?你应当知道。”

  连环并没有即时上车。

  香紫珊伸出手来,拉一拉他身上的绒线背心,笑说:“有人打毛衣给你呢,还真不赖,是有这等女人的呵,讲究温暖牌,也是一种手段,可惜粗俗一点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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