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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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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思龙,你真能干,天天这么忙,对事业太有兴趣。” 任说:“自己做老板才能够说‘事业’,现在只是做职员,做不好,要卷铺盖的。” “不管怎样,你也够花心思的了,连吃饭看戏的时间都没有。”美眷说。 任的眼睛如宝石般隐约闪动,她当然知道美眷要说些什么。 果然,美眷问:“思龙,你多大年纪?怎么还是女光棍?” 任笑,“我是一九五〇的。” “你跟我同年呢,可是你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。” 任思龙隔了一会儿说:“你很幸福。” 我一怔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。 “我幸福?天下的家庭主妇多着呢,”美眷笑,“我真不懂——你为什么不结婚?” 我以为任会置之不理,可是她没有,她想了一想说:“没有这样的机会呀。” 美眷愕然,“没什么机会?你敢情是开玩笑?你怎么会没人追?” 任思龙喝尽一杯米酒,“没有遇见适合的人嘛。” 美眷说:“你的要求太高,你人太能干了。” “不,不,”她否认着,不知道是指要求高还是太能干。 美眷是个政治家,她马上说:“我那个傻表哥很喜欢你,你是知道的,他有什么不好?” 我认为美眷问得太直接了,怕任思龙不高兴,但是她没有,她只是微笑,一边喝着酒,她今夜是这么好脾气。我很应该把题目岔开去,但是想到表哥期待的眼色,我由得美眷问下去。 “我表哥……”美眷说,“人是老实的好人,他很有理想,不像我们,胡里胡涂的结婚生子,他等了很久,终于碰到你,你想想能否培养这段感情?” 美眷这番话说得很老练很实在,听上去居然有点动人。 日本馆子内人渐渐少了,蓝白色的布帘晃动着,白衣的侍者都倚在门边。 不知道是否我多心,我仿佛看到任思龙的眼睛红了,是喝多了一两杯吧,再坚强的人也有比较软弱的一面,我知道任思龙的感情是极顶的奢侈品,是以她只要像常人那样,略为柔和一点点,我就觉得她对我们与众不同。 人真是犯贱的,越是得不到与难以得到的东西就越好。 我想缓和气氛,于是说:“这是缘分……”马上觉得自己俗,补充着,“有时候一下子就碰上对板的人。” 她不响。 美眷向我耸耸肩。 我们散步回酒店,一路上任思龙吸引了不少注意力。她那身白衣服,她那种倜傥的姿态,的确是鹤立的,路人都向她看。 美眷在大堂拉住了她不肯给她走。“明天,明天你干什么?” “明天上午要开会,下午我想到横滨去走走。”任思龙说。 “为什么?”美眷问。 “美眷。”我不得不阻止她问下去。 任思龙只笑笑,“我喜欢港口。利物浦。香港、横槟、里奥日内卢。” “你后天要走?”美眷失望。 “是,公司一定会追我回去的。”任思龙说。 “那么今夜我们看电影去,”美眷孩子气发作,“看小电影,思龙,陪我们?” “美眷。”我又叫她一声。 任思龙笑说:“那不如看脱衣舞,我比较喜欢脱衣舞。” 美眷几乎没拍起手来,“好哇好哇!” 我看着她们两个,“不是真的!”我瞪大了眼睛。 美眷说:“你别去好了,我与思龙去,思龙,你会带路是不是?” “好,我不去,”我说,“你们闹去,我不够勇气带两个女人进场去看脱衣舞。” 美眷在那儿挤眉弄眼的,得意得不得了。 任思龙微笑,“那么施先生,我们过两小时回来。” 她真的要把美眷带走。 我连忙说:“喂,你们两个人小心!” 她点点头,我又觉得自己小家子气,不知为什么,在她面前,我老是做不对事情。 她们走后,我在房中安排我们两个人的行程。 我不明白,从香港到东京,数小时的飞机,任思龙忽然与我消除了敌意,多亏美眷做的公关。 九点半的时候我接了一个长途电话,是美眷的表哥打来的,他说没找到思龙。 我对他说:“我们看到思龙,她与美眷看脱衣舞去了,你稍后再接到她房间去,她后天要回香港,你落力追吧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” 表哥挂了电话。 美眷十点半回到酒店房间,喜气洋洋。 我看她一眼,“脱衣舞真有这种魅力?除了新婚那夜,你从来没这么高兴过。” “我们玩得很放。”美眷坐在床头,笑着告诉我,“思龙很可爱,她太好了。我们买票进场,一边吃冰淇淋,一边看表演,原来她带我去看滑稽脱衣舞呢,笑死我,看完之后我们又去喝啤酒。” 我纳罕,“你们谈得来?” “她似乎很熟东京,我觉得她对人很好,表哥喜欢她是很有道理的,我很久没有过这么轻松的一夜了。”美眷躺在我身边,叹一口气,然后笑笑。 “她回自己房了吗?”我问。 “嗯。” “很好。”我说,“明天你们可以再度把臂同游。” “不行哪,明天她要去横滨。”美眷问,“是去看海吗?” 看海,自从“四百击”之后,看海有了新的意思。于是老太婆也流行看海。任恩龙不似这般俗人,被做滥的事不宜再做。她大概是去探访朋友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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