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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款式并不算挺新式,但组合得非常浪漫,令我感觉如公主。

  文思说:“这是给你穿的,不是去参展的。”

  “脏了怎么办?”我仿徨地问。

  “脏就是脏,当它是粗布裤穿。”

  “太任性了。”

  “根本时装是任性的,”文思微笑,“你想想,汽车才四万块钱一辆,可是一件好一点的侯斯顿呢大衣往往也要这个价钱。公寓三十万一层,芬蒂皮大衣也一样,有什么好说呢。”

  “我同你买它们下来,我实在不舍得脱掉。”

  “这里还有其他的款式,还配了毛衣围巾之类,全是平日上班可以穿着的。”他说,“还有这一件,这一件是陪我吃饭时用的。”

  我笑,心头发涩,鼻子一阵酸,人怔怔地坐下。

  隔半晌又说:“我同你买下它们。”

  “非卖品,”他说,“况且,”他傲然说,“你买不起。”

  “嘿。”我只好苦笑。

  “一共七套,够你日常穿着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“一声谢就够了?”他凑向前来,“这些日子来,我为你绞尽脑汁,此刻还有人拿着我设计的样子在替你赶制手织毛衣。”

  “你要我怎么办?”我假装吃惊地退后一步,“以身相许?”我用手交叉护着胸前,虚伪地以弱女子的口吻说:“我……是纯洁的。”

  “你这个人。”他哈哈大笑,随即又皱眉头,“现在女人太流行以身相许,不算一回事,不不,我要求不止这样。”

  “别贪心,”我一本正经地说,“得到肉体就算了,有势不可盛气凌人。”

  他递过来一杯白酒,我们笑也笑得累了,于是一饮而尽。

  “我还是谢谢你。”

  这时猛然一抬头,才发现他把我的照片,全镶了镜框,都挂在墙上,置案头上,压在玻璃板下……无处不在。

  而在照片中,我有一双冷冷的眼睛,不置信地望着整个世界,嘴角的笑意却是诚恳的。

  这是为什么呢。为什么。

  我的嘴唇略为哆嗦一下。

  “你终于看到了,”文思轻说,“这些照片已经往纽约去了。”

  我不敢抬起头来。

  霎时间我变得万分矜贵,因为被爱的女人永远是矜贵的。

  要我如何报答他呢。我只有身体,我没有心。许久许久之前,我的胸膛已经空荡荡,成为一颗空心菜。

  我们俩默默坐在小室中,不发一言。

  我摸着裙子,在它上面划暗纹。

  与男人独处一室,毫不讳言,经验丰富。相信文思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,但今夜我真是发昏,他也大失水准。

  相对无言,心头有种酸涩的感觉。

  不谈过去是不可能的,过去亦是我生命的一部分,倘若他问“是什么令你踌躇”或是“那次的伤痕真的那么深”,我还不是要向他交代,而我最恨解释。

  他并没有问,所以两人一直维持沉默,面前似有一幢无形的墙壁阻住。

 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,

  响得真不是时候,文思并不打算去开门,他没有站起来,这人当然不会是来找我的,所以我亦并不关心。

  门铃续响几声,我无法装没听见,向他看去,他亦无法没有表示。

  但刚在他站起来的时候,大门处窸窸窣窣响起来,分明按铃的人持锁匙,在开门进来。

  可怕,这会是谁。

  谁会把门匙交给另外一个人。

  门开处我与文思同时怔住。

  进来的是那幕淑东小姐。

  她换了衣服,穿着黑色的窄身裙子,黑色丝袜与高跟鞋,整个人包在黑色之中,有她的一股哀艳与神秘,面孔仍然细致地浓妆着。

  三个人面面相觑,最尴尬的自然是我。

  淑东小姐张大嘴,她向文思说:“我,我以为你不在。”

  文思恼恨,额角的青筋都露出来,“既然以为我不在,你还开门进来干什么?你为什么不可给我一点自由?”他握紧拳头,情形可怖。

  “我……”淑东退后一步。

  我抓起手袋说:“我要走了。”

  夹在这两个人当中,什么好处都没有,迟早不知左颊还是右颊要挨一巴掌的了,避之则吉。

  我匆匆走过去,文思一把拉住我,“不许走,韵娜,你不许走。”

  我拍拍他的手臂膀,“镇静点,左文思,请你控制你自己,我不方便留下来。”

  “那么我走。”淑东说。

  “你,你破坏一切,然后一走了之。”文思指着她骂。

  “我一一”淑东泪如雨下,“我什么都为你,文思,我这一生都是为了你。”

  上演苦情戏了,我何苦在这里充大配角,立刻夺门而逃。

  左文思一直在我背后追上来,叫着“韵娜,韵娜”。

  我如一百米赛跑似的,逃得如丧家之犬。

  最怕这一招。

  到街上招来部街车,立刻跳上去回家。

  §第四章

  妈妈见我气喘喘,奇问:“怎么搞的,出去时跟回来时穿不一样的衣服。”

  我这才发觉身上还穿着左文思那套鲸皮衣服,连忙进房脱下来挂起。

  脑海中思潮翻滚,过很久才熟睡。

  左文思的电话并没有追踪而至,谢谢上主。

  第二日我去上班,小老板追我要左文思的设计,我向他大吼“我没有法子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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