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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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琪琪突然返家,他措手不及,只得搭讪说:“没想到五年前我俩那么年轻。” 琪琪问:“下午没有课?” “你忘了我星期三是短周。” 琪琪问:“这本可是结婚照?” 他们没有举行婚礼,只在注册处签了个字,相片朴素一如生活照。 翻到另一页,琪琪笑道:“看,女儿出生了。” 区定邦一阵激动。 琪琪说:“我痛得几乎昏过去,却听得看护同医生说“是个女婴,唉呀,长得同她父亲一模一样,怎么不像母亲呢,母亲漂亮呀”,又忍不住笑出来。” 区定邦叹口气。 “这样的日子也熬过去了,我从来未试过踌躇志满,从来未享过福。” 区定邦忽然加上一句,“也许,平凡就是福。” 琪琪不语,区定邦这种、永远甘于服输的德行也是令琪琪不满的地方,未曾灿烂,怎么甘于平淡?走下坡并不可耻,因为已经到过高岭,总胜过一生在平地徘徊。 琪琪并不是野心勃勃的女人,但她相信要尽自己的力做到最好,定邦从来不肯放尽,他怕吃亏,工作对他来说,就是一份工作,不是事业。 才说两句,已经话不投机。 区定邦处处保护自己,坚持原则,不肯让步。 在大学里又不见他如此争取,在家,对着妻子,简直一步不肯退让。 琪琪吁出一口气,后边的照片,是女儿三个月大时候拍的,已经懂得用小小短短胖胖的手肘撑着上身,抬起头朝镜头笑。 多么可爱。 可是有一天她也会长大,也要历劫七情六欲之苦,想到这里,琪琪心酸起来,充满内疚。 她看看表,定邦马上说:“佣人已经去接她了。” 如今念幼稚园也煞有其事。 琪琪抱着双臂,只觉辞穷。 潘至诚一番好意,想拉拢他俩,真正吃力不讨好。 琪琪也是出来办事的人,本来对着生张熟李,都可以兴致勃勃,胡扯一番,真诚投入。 但对着区定邦不可以。 琪琪低下头。 区定邦也知道琪琪回来是为着他,故问:“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咖啡?” 琪琪摇头,“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,要出去一下。” “好的,再见。”定邦也不勉强。 琪琪逃出大门,松一口气。 一抬头,吓一跳,潘至诚就站在她面前,他竟找上门来。 他先开曰:“这样坏,嗳?” 琪琪推他,“走,去喝杯咖啡,慢慢说。” 潘至诚还在追究,“真的无可挽回?” “不是不能挽回,而是看我肯不肯掷出庞大时间精力。” 老实说,这些日子来,琪琪与区定邦虽然住同一间屋子里,却连他穿什么衣服上班都不知道,两人不同时间出门,不同时间返家,各由各休息,各有各应酬。 琪琪指指自己,“牺牲的总是我,为什么?” 潘至诚说:“现在做女人是不容易。” “当然,我要是肯把工作放弃重新投入家庭注入生机一切以他们父女为主,救亡一定成功,但我的角色却更含糊更苍白。” 潘至诚说:“真抱歉我没有帮到你。” “不,你做了不少,你使我再三反省。” “小小女儿怎么办?” “她得像我一样,接受生活给她的打击与恩赐,生活从来不是完美的,我们最好接受这个事实。” 潘至诚着着她,“没想到你长大后有一副铁石心肠。” 琪琪笑,“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,在生存与温情之间,我们这些女人选择了生存。” “有没有人选择温情?” “有,她们马上死亡。” “琪琪!” “真的,社会只爱健康的聪明的,肯拚命的人,谁耐心跟谁婆婆妈妈,生活中一切都变成公事,互相利用,至于世态炎凉,人情淡薄,统统是正常的。”她深深叹口气。 把心中话说出来,自然觉得舒服。 “有没有试过与区定邦谈这种现象?” “他?他一直站在大后方,他不会知道的,他从来未试过与我并肩作战。” “你们的夙怨也很深。” 琪琪不语。 过两日,她抽出一小时空档,回到儿时的学堂去见校长。 校长已届退休年龄,精神却十分好,样子并没有大变,琪琪见到她,心头一热,竟不由自主地趋向前,鞠一个躬。 “你认得我吗,张校长,我是任琪琪。” 张校长当然不认得她,每年数百个小学生毕业,在她的事业里,起码教育过几万个小孩子,他们都长大了,容貌大改,见面不识,是很正常的事。 琪琪补一句上我是七五年那届的。” “呵,你升了本校的中学吗?” “是的。” “你来见我,有什么事?” “校长,我想查一查七五年小学毕业生的名单。” “这并不是机密文件,我立刻叫书记取给你。” “张校长,谢谢你。” 书记对这位前来找麻烦的客人十分冷淡,但是琪琪很快得到她要找的东西:七五年甲班的同学名册。 真想不到一晃眼十多年过去,琪琪无限唏嘘。 她读出名字:柳志成,这是一个小胖子,张春熙,最爱美,周仲男,数学最好,朱致远,年年英文不及格,林钦浓,家境富有,坐大房车上学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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