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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美莲一连失踪两个礼拜,我心如热锅上的蚂蚁,她却与姓关的进进出出。

  我终于投降,跑到她公寓门前去等。

  那夜天气罕见的温暖,我心特别烦躁,我买了半打罐装啤酒搁在身边,一直喝。

  等姓关的老头送她回来时,我已经半醉,见到她俩我一语不发,扑上去对牢关老头一记左钩拳,把他打得后退三步。

  他不甘示弱,好家伙,站稳之后还击,我左眼着了一下,顿时痛入心肺,嚎叫起来,金星乱冒,跌倒在地,后脑撞在地上,立刻昏迷过去。

  临消失知觉之前,我听见美莲呼唤我的声音。

  醒来的时候,我连眼睛都睁不开,痛的感觉如毒箭般贯通了我的心。

  美莲就在我面前,我大声呻吟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
  她说:“你打了人。”板着脸。

  “明明我捱了揍,至少我伤得比那个人重。”

  “吓坏人,差点把你送进医院。”她转身走开。

  “我的眼睛可是瞎了?”我尖声问。

  她自厨房出来,将一块湿漉漉的东西搭在我眼睛上。

  “那是什么?”我问。

  “本来是我的晚餐,”她没好气的答:“八安士上好的鞑靼牛排。”

  “能吸得了淤血吗?”我问。

  “你少噜嗦,”她说:“再烦我就把你赶出去。”

  “那老头怎么了?”我问。

  美莲睁圆了双眼,我不敢再作声。

  她对我说:“小老弟,我想我们该好好的谈一谈。”

  我将脸埋在沙发垫子内,不出声。

  当我“眼疾”痊愈的时候,美莲对我益发冷淡了。

  天气转凉,枫叶开始转红,我们在一起,曾经有过好时光。

  为了她,我连暑假都未曾还乡。咪咪的信充满讶异:“……我以为一到六月三十号你便会扑回家,谁知你竟没有回来,你不是恨恶温哥华吗?”

  在我生日那天,美莲约我在温哥华酒店的森林厅吃饭,那是个好地方。

  我知道她有一篇演辞要说。

  果然,酒过三巡,她开始了,先清一清喉咙,她说:“家盟……”

  我很紧张,幸亏我一向具听天由命的格局,眼睁睁的看牢她,听她发挥意见。

  “家盟,从头到尾,你误会了。”

  “我误会了吗?”我轻轻问:“我是那样的一个蠢小子吗?我不见得会胡乱爱上比我大的女人,我并不需要母爱。”

  她词穷。

  “……不外是你后悔了,”我说:“因为社会的压力,你不想与一个少年恋爱,你的潇洒是表面的……我原谅你,人不能单为恋爱而活。”

  她沉默。

  “美莲,其实我俩大有可为,你何必为这七年的年龄差距而耿耿于怀?”

  她双眼微红,“你不是我,你不明白。”

  我叹口气。“你是怕将来,是不是?将来当我三十五岁的时候,你已是老太婆了……女人就这样,专门担心虚无飘渺的事情,你应该好好把握现在。”

  她说:“我要与关订婚了。”

  “那老头子已有五个儿女,他不愁寂寞,你何必去插上一脚?要结婚,也不急于一时,慢慢挑个合衬的人物。”

  她一怔,“你忽然长大了,家盟。”

  “是的,我也这么觉得,因你的缘故,我忽然长大了。”

  她说:“我要与你说的话,到此为止。”美莲说。

  “喂,极光仙子,笑一笑,今天是我生日。”

  她哭了。

  我把她搂在怀里。一个女人总是一个女人。

  那天以后,她尽量避开我,我染上了吸烟的恶癖。我真的长人了,并没有自暴自弃,仍然努力功课,课余也参加同学间的聚会,随时可以结识大把女孩子,但总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。

  我在给咪咪的信中提及翁美莲,咪咪很了解。她写道:“我与你之间始终有青梅竹马,兄弟姊妹的感情存在,真正的男女间恋情似乎有别于此,你不必对我有责任感,我很乐意做你们的好妹子。”

  我感动,谁说这世上没有红颜知己?

  我将信影印给美莲,我加一句:“年轻的人也可以有成熟的态度。”

  信如石沉入海。

  如果她嫁给老关,那么我注定要受失恋之苦。

  树叶落得光光的,我缩在暖气宿舍中看电视,有一套安东尼柏斯与英格烈褒曼主演的旧片,改编自沙岗的同名小说“你喜欢勃拉姆斯吗”,女主角因自觉比男主角年长,始终提不起勇气跟他走,我观了此剧非常有共呜,有苦说不出,深深的抽着烟。

  我知道美莲是矛盾的,这是她的抉择时分,我不应去骚扰她,但终于拨了一个电话过去。

  她居然在家。

  “好吗?”我苦涩地问。

  她开头没把我的声音认出来,后来觉察到,又呆了一呆,电话中一片死寂。

  “家盟?”

  “是我。”

  她松一口气,“你好吗?”

  “托福,过得不坏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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