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亦舒 > 今夜星光灿烂 | 上页 下页 |
一 |
|
§今夜星光灿烂 认识庄的时候,我与国栋已经走了1年,打算结婚。 国栋带我到一年一度的建筑师聚餐会,在那里我看到庄。 当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,他身边坐着个艳女,打扮得七彩缤纷,耳环在卷曲的长发边晃动,媚眼与娇笑声四溅,真受不了。 庄自己也不象话,白西装结只红点子的领花,整个人像二十年代美国芝加哥的黑社会头子,诚然,他是英俊的,但我厌恶他这种炫耀的作风。 国栋在公众场所照例非常沉默,缓缓喝着啤酒。我坐在他身边打量着其余的客人,我们并没有拉手,国栋是个保守党,老派人,我与他的关系虽然已遭家人默认,但是始终不能进入热恋状态。 那日我穿件宽旗袍,一身素白,我自认是个清爽具书卷气的女子,并不想以倾倒众生为己任。也许国栋就是喜欢我这一点,我很迁就地,是以他一直认为我适合他,其实不是这样。 而与他在一起,徒然有许多许多安全感,一切像与淡开水般、没有火花。 我也不知道怎么与他走的一年,我不住告诉自己:生活便是这样,我不想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匆匆出去抓一个对象,国栋有他的好处,没有人是十至十美的。 那夜我坐在他身边也不觉闷,散会后有人建议去跳舞,国栋也不问过我,就拖了我跟大队走。我不介意,但希望他会问我一声,这类小节不能与他计较,此刻教育他也已经太晚。 到了的士可,庄过来请我跳舞,他问国栋,“我请蓝小姐跳舞可否?” 我又希望国栋说不,但他一贯地礼貌说“请”,于是我与庄下舞池。 他说:“你是今晚最漂亮的小姐。” 我笑一笑。 “你太特别。”他又说。 我问:“你在放录音带吧,今晚大约每位小姐都听过这番话。” 他一怔,随即笑,“我早知你说话也必然另有一套。” 我不答。 “你是国栋的女朋友?” “我们就要结婚了。”我淡淡说。 “啊,这样就能结婚?”他问。 我微愠,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 “国栋是我大学同学,他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,他非但乏味,而且自我心中,以你的性格,不可能下嫁于他,他会适合其它的小妇人,但不是你。” “你又知道我是谁?”我更不高兴。 “略为调查就知道,谁不知道你是艺术界红人。” “红人黑人不打紧,批评老同学的就是坏人!” 他错愕间音乐完了,我拂袖而去。 那夜国栋送我回家,我问:“你认识庄某很久了?他不是好人。” “怎么不是好人?不,我与他没有来往,他是个非常自由散漫的人,曾经为一个女孩子追到欧洲去,荒废成年学业,我看不起他这种行为。” 我不出声,隔一会儿我说:“我认为感情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环。” “过了十八岁,我就没那么想过,作为成年人,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来做。”国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 第二天我起身迟,走到客厅,看见水晶瓶子插着一大把玫瑰花,密密麻麻,有好几十朵。我喜悦,趋前一闻,心想国栋终于开了窍了。 女佣人闻声出来说:“庄先生派人送来的。” 我一呆,不作声。 他这个花,一送就是十天,到了第十一天,我实在忍不住,拨电话到他写字楼去。 “我姓蓝。”我冷冷说。 他并不作声,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责备他,女人总是容易心软。 我轻声说:“你别再送花来,我是别人的未婚妻。” 他说:“如果你肯出来,我就停止送花。” “我不能出来。” “不行,这个电话是你打来的,我现在就到你们口等,等到你出来。” “你这一套诡计早二十五年都不流行了。”我说。 他挂上电话。 我并没有睬他,自管自工作,我答应了一家公司为他们做一个美女月份牌,一大起码工作十小时,月底之前赶出来交货。 中午时分我打过电话去找国栋,他照例在开会,我有点怅惆,我们很少通电话,下了班他会到我公寓来小坐,喝杯啤酒看电视新闻,就把我的客厅当他的电视室,然后在我脸上亲吻一下告辞,他是性生活的清教徒,认为这件事婚后一星期才能做一次。 女佣人来跟我说:“小姐,楼下有一辆车子,停在哪里好久了。” 我吃一惊,伏到露台去看,只见庄坐在辆老式开蓬平治跑车里,头枕在驾驶盘上,不知已经多久了,我看看钟,三点半,与他通电话时上午十点,他疯了,在这种激辣火毒的大太阳下,他要中暑的。 我迟疑一下,不敢下楼跟他说话。但我想,国栋从来没有这样等过我。 我下楼叫他,“喂!” 他抬起头来,见到我,笑一笑。这天他特别可爱,一套皱麻外套加凉鞋,头发被汗弄乱,异常的孩子气,他说:“我知道你会下来的。” “下来赶你走。”我没好气的说。 他握住我的手,将他滚熨的脸埋在我手心中,我刚想挣脱,发觉他哭了,我整个人失措呆在那里,只听到他呜咽的说:“我想我爱上了你。” “你开玩笑。”我细细声说。 “我没有,”他说,“我是真心的。” “太戏剧化了,我接受不来。”我轻声说:“你走吧。” “我明天再来。”他说。 “明天你去上班,”我跟他说:“听话,现在回家休息去。” 他把车开走了,出乎意料之外,并没有再说国栋的坏话。 |
虚阁网(Xuges.com) |
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