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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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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要不要今夜出来月夜泛舟?”她兴致好得很。 “你别折腾了,改明儿找个新男朋友,再耍花样吧,我是不高兴舍命陪君子的。”我教训她。 “我自己去。”她仰头,“女朋友总不及男朋友,男朋友什么都肯,你这个人,不够豪放。” 我火了,我说:“他妈的,男孩子跟你泡,那是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,不过是想把你弄上床去,我跟你在一起,有什么好处?我还有兴趣摸你的手呀?我不好此道,男女自然有别,你若不欣赏我,简单得很,我打道回府好了,留你在此快活。” 她叹一口气,“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?我就是不想马马虎虎的。”她再叹一口气。 “对,你想八人大轿抬你回家做太太奶奶,你等吧,等好了,反正你有的是时间。”我笑说。 “现在做女人益发不如以前了。”小平说:“还是以前的女人好,咱们都叫女权运动害的。像我妈妈,活了六七十岁,嫌我爹这样不好,那样不好,封封信说男人靠不住。是呀,男人是靠不住,可是我母亲不能说这句话,她靠了我父亲五十年了,一辈子没赚过半毛钱,她自以为劳苦功高,不过是养了几个孩子,捱过几年穷,这算什么?像我们这一代,做人家老婆,人家娶你是给你面子,家里事哪一样不用动手?还得上班去工作来倒贴家用,平时上街要打扮得漂漂亮亮,嘿,那才难呢。早十年八年又好点,现在真是王小二过年了。”她苦笑。 我与她散步,我不想与她多说这种问题,我支开她,“喂,上哪里?” 她却说得兴致上来了,“你看我,做错了哪一点?我人长得不坏呀,又不少眼睛不缺鼻子,我书也读得好呀,全校承认。我争气这些年,苦了这些年,满以为毕业可以结婚去,谁知又来这么一下子,什么都是空。” 我不阻止她,说了出来,她心里也舒服一点。 我轻轻哼披头士的歌——“没有一样是真的……草莓田……” “真的没有一样是真的。”小平说:“什么是真的?有几个人长得像那个撑船的女孩子?” 我不响,那个女孩子……我们又不知道她,谁晓得呢? “我母亲这么一把年纪,还来向我诉怨。妈的,我跟谁说去?谁要听我的?”小平问我:“你要不要听?你要不要听?千篇一律的故事!她还来烦我哩。我不如干脆死了,我告诉你,我是不舍得我父亲的。” 我笑,“何必这么气愤呢?你说给我听好了。” “你听?你转过面就笑我。”她说:“你自己也有烦恼事。” “过一阵子就好了,活到哪里是哪里,这里气愤作什么,你看我们!悠然游南山,岂非美哉?” “你倒是诗兴大发,我受不了。”她说。 “这两天滥用诗词的是你,不是我。”我指正她。 “你与我,咱们潇洒不起来,咱们不过是普通女人,不过因为运气不好,我告诉你什么人才是一流的——” 我接上去——“我知道,那个驶蝴蝶舟的女孩子。” “是啊。”小平向往的说:“真是,她才是智者,像她这样的女子,一定是庄子般的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看得出来。”小平说。 就在这个时候,河的那一头有一个小孩子突然叫起来,“救命!救命!”是一个小女孩,指着河头。 我不由分说,急步奔过去,拉住那个孩子,问她:“什么事?你受了伤?” 她摇头,恐怖的指着河中间,我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,吓呆了。 有一个女子浮在河中,飘飘然,衣服是白色的,在河面浮浮沉沉,有说不出的诡异,太阳下,她彷佛在仰泳,长发在水中拂来拂去。 是她! 是那个女孩子! 我狂叫一声,冲下河去,我没有脱衣服,没有顾到河水冷,我向她游过去,我努力游过去,抓到了她的手,拉住她的手,然后托起了她身子,向岸边游,她真冷,冷得像一块冰一样,等我挣扎上岸的时候,岸上已有一大堆人了。 他们要拉我,我说:“这个女孩子!快快!” “你!”一个警察说:“你先上来,她已死了。” “没有!”我尖叫。 他们把我们两人一齐拉上岸。 我浑身湿的跪下来,看着这女孩子的尸身。她溺毙了,警察说得对,死了不止几个小时了,薄薄的衣服紧紧的贴在她身上,仍然是一个美女。 有人拿来了两张毯子,一张盖在我身上,另一张在她身上。小平抱住我,我抬起头来,问小平:“为什么?为什么是她?” 小平脸色白如纸,浑身颤抖。 我倒不觉得冷,我心里害怕。 “为什么?”我问着。 我把毯子拉开来看她的脸。她的咀唇是紫色的。一点也不可怕,就像擦了时下流行的唇膏一样,眼睛闭着,睫毛长长的,脸上是那种象牙白。 警察们扶起我,“小姐,你要换衣服,你很勇敢,但她已经死了。” 在警署里我换了衣服,烤火,喝拔兰地,女警替我梳好了湿头发。他们有话要问。 小平整个人崩溃了,她在嚎啕大哭。 警察问:“你们是亲戚?” “我不认得她。我们不是剑桥城里的人,我们来住几天,可是在河里见过她几次,我们皆是外国人,我们觉得她很漂亮,所以有印象……最后一次见到她是昨天,是的,昨天。今天有阳光,我们在听民歌……然后,就是这样了。是的,我确实是昨天,昨天下午,她躺在小舟上,像奥菲莉亚,你知道奥菲莉亚?” 警察点着头,另一个警察匆匆的进来,说:“查到了,学生,法科院的三年级生。好女孩子,但是几个礼拜前辍了学,每天下雨就来撑小舟,不知道是什么道理,一个男孩子据说,他不再来找她了……。” 小平尖叫起来,我过去抱着她。 那个警察转过头来,莫名其妙的说:“她发生了什么事?要不要叫医生来给她一点镇静剂?” 我说:“不用了,我带她回去,我们要回家去了。” 我扶起她,我把小平扶回旅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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