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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元旦仍要考虑。

  到了约会那天,元旦自早上就开始紧张,后悔草草应允与三耳出去,她找不到适合衣饰,也不知那场合是否需要化妆,整天挤不出笑脸。

  她走进从前相熟的时装店,细心的服务员却记得她,连忙招呼,经理闻讯自办公室出来,“甘小姐”,一句“申先生呢”几乎出口,急忙忍住,都会里男女关系瞬息万变,岂可造次。

  那申先生已经许久没有出现,店长时为失去大豪客叹息,无奈所有电讯卡片都打回头,今日见到甘小姐,为过去为将来,都得好好招呼,“甘小姐今日想看什么?”

  元旦定定神,“我要去一个游艺晚会。”

  “呵,请到这边,甘小姐仍穿四号吧?”

  角落是一整排黑色衣物,申家宇曾笑说:“没有比黑色更美的颜色。”

  元旦看了看,选出三袭,试过,丝毫不差。

  申家宇说:“一一穿什么都好看,尤其是略为低胸极细肩带小黑裙。”

  服务员替她配上鞋子与耳环,她们记得所有细节,一级服务原该如此。

  元旦轻轻问:“该到哪一家理发店?”

  店员看着她,“甘小姐你天生丽质,头发随意往后梳束起最好看。”

  “谢谢你指点。”

  “还有你惯常用其实并不流行的玫瑰红唇膏,也最适合你。”

  那都是家宇最喜欢的打扮。

  店员斟上一小杯黑咖啡。

  元旦像到家一般,觉得申家宇随时会自试身间走出笑着批评:“西装上身与裤管做得如此窄,不是每个男人都想学男妓……”

  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家。

  衣服鞋子都很好,头发却梳不整齐,她懊恼地放下梳子,门铃却已响起。

  她一边开门,一边咕哝:“我还没好呢。”

  门外的聂仁昌一见她,已经失神:这么漂亮!香肩窄窄,手臂纤细雪白,头发束到一半,另一半垂粉颈上,嘴上一抹红,衬得眉眼雪亮。

  略一打扮,就有艳光,聂君始料未及。

  他低声说:“这样就好。”

  “那么,可以出门了。”

  她这时才发觉没有小手袋,赌气把背囊背上。

  三耳去握她的手,被她轻轻挣脱。

  他讪讪说:“香水很好闻。”

  “我没用香氛呀。”

  什么,那是她天然体香?他一阵晕眩。

  义工司机是小伙子,穿着笔挺制服,一见元旦,目不转睛,元旦茫然不觉,聂君却叫小伙子“专心驾驶”,司机搭讪说:“聂哥与女友今晚表演什么?”

  元旦吓一跳,“表演?”真是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
  她轻轻在男伴耳边说:“我不舒服,我想回家。”

  聂君侧过头,温柔地看着她,“我不会勉强你,车子驶到前边一个红绿灯可以转弯回头,不过,既然已经出门,不如尽兴,我会照顾你,我不会叫你尴尬。”

  元旦忽然握住他手臂,表示感激。

  她不能继续龟缩,总要有一天她得走出生活。

  车子驶到红灯停下。

  聂看着她,元旦答:“你说得对。”

  聂十分高兴。

  那司机小伙子仍不放松,“聂哥,可是小提琴二重奏?”

  “我没带琴,去年琴弓被你当剑打断,你忘记了?”

  元旦骇笑,这联谊晚会看情形相当精彩。

  “那一定是跳探戈。”

  “我不会跳舞,请专心驾驶。”

  元旦说:“聂警官你多才多艺。”

  “都是自己伙计家族成员,吃顿饭,寻欢作乐,又做了善事。”

  最重要是寻欢作乐。

  “那你表演什么?射箭?”

  “被你一说,我已不敢献丑。”

  “对不起对不起。”

  司机又多嘴:“聂哥表演咏春拳好了。”

  聂仁昌没好气,“我不谙咏春。”

  “上次表演那套拳是什么?好看煞人。”

  “那是太极二十四式。”

  元旦听到,轻轻说:“我会太极廿四式。”

  “呵!”两个男生笑出声。

  家宇有阵子一窝蜂学武,样样都试过,最终选择西洋拳,跟他学习的元旦,却喜欢太极含蓄温文,她又不想与什么人打架,她跟师父习二十四式,而且不作他想,受师父称赞:“这徒儿不二心”,她把廿四式练得中规中矩。

  家宇呢,讲速度劲度,与淘伴对打,练得眉青鼻肿,叫元旦心痛,“再伤,不要你了”,他才停止。

  “那,我们一起练套二十四式如何?”

  元旦鼓起勇气点头。

  聂君高兴得说不出话。

  他们当晚吃的是自助菜,大师傅义务自酒店请假出来服务,“我最尊敬警务人员”,捐款箱旁有简单说明,筹款所得,百分百帮助有需要同事家庭。

  元旦慷慨解囊,一直跟在聂君身边。

  聂的同袍借故走近看清楚元旦,元旦只以为他们友善。

  “真漂亮”、“有气质,是个读书女”,“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女伴出来”,“会结婚吗”,“你问他好了”,“我不敢,哈哈哈”,“真替他高兴”。

  两人坐一张小桌子吃菜。

  聂替她夹了一小碟,“这是鱼肉,伴薯泥,美味。”

  元旦一向吃得不多,与聂君在一起,觉得像与大哥相处,相当舒适,胃口不错。

  小小台上已有人表演:一队年轻人奏乐唱歌,拔直喉咙,全体走音:“爱人你还不明白,你属于我,你每口呼吸,你每走一步,我都凝视着你──”

  观众喝倒彩:“回家去!肉都麻了,破嗓子!”

  元旦骇笑。

  对,至要紧开心。

  接着,有一队三四岁孩子你推我挤上台,元旦笑着数,共十二名,他们张口朗诵: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,举头望明月,低头──思──故──乡”,抑扬顿挫,观众大乐,拍手不停。

  接着,他们又吟道: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,人面不知何处去,挑花依旧笑春风”,元旦听了,顿觉凄婉之意,低头不语。

  恰恰前排男孩不知为何被推摔倒,大哭,吸引注意,大人连忙上前扶起。

  这时有人过来说:“轮到你了,聂哥,请进后台更衣准备。”

  聂君一听,拉起女伴手走进后台。

  “慢着,给我喝口啤酒壮胆。”

  聂君取来一瓶酒,元旦咕噜噜喝数口,吁出一口气。

  后台人员把一件白衫一条黑裤交元旦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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