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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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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过母亲爱我。” 奇芳抬起头,“我幼时,时常做梦,有一长发的女子轻轻拥吻我,非常亲密,那是她吗?” “不,她一直是短发。” 奇芳黯然说:“我必定是弄错了。” “苏阿姨近况如何?” “她?她正与我父亲办离婚。”奇芳显得漠不关心。 韶韶吃了一惊,那么些年了,她忍耐了那么久,终于决定结束这一段关系。 韶韶忽然问:“布家会怎么想?” 奇芳笑:“我们不用再关心布家,布志坚已与燕和分手。” 韶韶松口气,“那真好。” “好?你别幸灾乐祸。” “我是真心觉得好,自由比什么都重要,好不容易摆脱苛政,又淘汰了吃人的礼教,何苦再把枷锁往脖子上套。” 奇芳不语。 过一会儿她才说:“韶韶,你与我不同,你好比一只彪劲的野生动物,自幼在旷野中觅食,崇尚自由,我同燕和,不过自一个家走到另一个家,抱怨归抱怨,一想到外头风大雨大,吓得打哆嗦。” “胡说,找份工作,练习一下,保证跑得比我快。” 奇芳只是苦笑。 “喂,别忘记你是我的妹妹。” “环境造人。” “没出息。” “出息是要吃很大的苦头的。” “但是,”这是经验之谈,“不是熬不过去的。” “我一想到煎熬,就觉得没趣,像你,自幼考奖学金,稍有差错,即时失学,我真做不来,我资质差,又无毅力,不是那块料子。” 韶韶感喟,当年姚香如假使没有离开区永谅,她一直在区家长大,也会沾染奇芳的习气吧;为一袭新衣烦恼,为男朋友一句话流泪…… 她失笑了。 “你笑什么?” “我笑殖民地中国人一听见要回归祖国便惊惶失措。” 奇芳懊恼,“你太会讽古喻今了。” 韶韶又笑。 “我就要搬家了,地方大得多,父亲把名下一间地位最好的公寓拨到我名下,韶韶,谢谢你。” “谢我?” “你使他内疚,我这个渔翁因此得利。” “他决定分家?” “是,燕和也得到了她那份。” “苏阿姨呢?” “她不会吃亏。” 那么精明的一个人,怎么会拆散他的财产? “据说,你也有。” 韶韶一时没听明白,“什么叫我也有?” “他也会分部分财产给你。” 韶韶“霍”一声站起来,断然说:“我不要!” 奇芳讶异,“你这个人,好比文艺小说中那种富贵不能移的女主角。” “叫他不要骚扰我,否则我对他不客气。” “韶韶,你有毛病。” “他是我的杀父仇人!” 奇芳看了韶韶一眼,“韶韶,你将此事戏剧化,当时当地大量搜捕与另一个政党有牵连的大学生,宁可杀错,绝不放过,你父亲那样明目张胆从事活动,根本已经打算为他的信仰牺牲,他迟早会关进去。” “你当然帮你父亲说话。” “是,在我心目中,他却是一个好父亲。” 韶韶冷笑一声。 “你瞧你瘦得多厉害,上一代的恩怨像阴魂似地缠上了你。” “难道我们母亲的命运没有使你伤心?” 奇芳摇摇头,“她虽然是我生母,我却根本不认识她,她的遭遇,她的不幸,未能打动我,感情上我俩没有联系,韶韶,我比你幸运。” 这一次会面,到此为止。 不久,韶韶发觉衣带渐宽,所有裙子都松荡荡,可见她实在是瘦得厉害。 上司召她回总部,“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快乐,我可以调你回来。” “太迟了,人家会以为你我有暧昧。” “你身上有病吗?”那外国人相当关心。 英国人,这种表面工夫是绝对有一手的。 “我可以马上到政府医院去验血。” “我不是怕传染,我只是想你保重身体。” “我丈夫是一名医生,别担心。” 那医生在当晚递了一张卡片给她。 韶韶一看,卡片上写着“陈日良心理医生”。 韶韶“飕”一声把卡片扔到一角,“你当我是神经病?” “我是为你好。” “我没有事。” “等你承认有事已经太迟。” “不要再说下去了!” “酗酒者怎么都不肯承认他有问题——” “大嘴,你信不信我毒哑你。” 邓志能也生气了,“你那牛劲。” 他把自己关进书房里。 韶韶熄了睡房的灯,近日她害怕睡觉,她不是睡不着,她已经累到极点,几乎一躺下就堕入梦乡,她怕的正是那些恶梦。 迷糊地,她在浓雾中走入一个广场,不辨方向,忽然之间,枪声响了,如炮竹一般连珠价一阵,她听见呻吟声,她流着泪摸向前,一手滑腻,血,腥气,一手的血,韶韶哀号,一声又一声,痛、痛、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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