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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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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家明与玫瑰 黎氏夫妇介绍我搬到那层空房子去。 他们说:“远是远一点,不过你有车子,不要紧。” 老实说我想卖了车子,汽油涨到这种地步,一加仑几乎要一镑,实在吃不消,然而没有车子等于没有两腿,阿拉伯人之可恶,也就在这里。除了实用,还有虚荣,如果没有一部车子,叫女朋友们挤巴士?我周末还用出去? 至于房子,也是难找,好的不是没有,实在贵,一个人住那么贵的房子,犯不着。于是我到处找既平又靓的房子。宿舍舒是舒服,无奈像坐牢,这个不准那个又不准,晚上冲杯咖啡都得受噜嗦。 黎太太笑:“家明准是想勾搭鬼妹,所以不耐烦住宿舍。” 才怪,鬼妹是臭的。我如果那么爱闻骚味,买块羊肉对着闻去,何必劳民伤财,结交鬼妹。 现在他们让我住到那层空房子去,算为我做一件善事。屋子是人家买的,几个孩子都去度假了,回来也不高兴住在一起互相监视,我去住,一半是替他们看屋子,他们也乐得有个人照顾一下,英国的毛贼之多,并不下于香港,丢空着屋子,不到一个月,家私都搬空了。 我只要付电费煤气费。 这是典型的英国新式房子,上面三个小房间,下面是厨房客厅饭厅,前后都是花园。 我也要温习,只是搬进新地方,不得不收拾一下。 只知道屋主是黎家的远房亲戚,几个堂兄妹,都二十岁以下,把这层屋子住得飞砂走石,好好的地毯弄得又脏又腻,木家具上烫着一个个香烟痕,窗门一辈子没擦过,不用说了。 我叫了清洁公司的人来收拾,虽花了一点钱,但是成绩斐然,屋子焕然一新。 楼上因为还放着私人东西,由我亲自打理。 我睡在一间向公园的房间里,以前住的大概是女孩子,倒也干净。 住了几天,我打电话去问黎太太,她也不清楚。 她说:“你收拾好了,他们剩下来的东西都不要了,早吩咐我去整理的,只是我也没空,这次难为了你,你只管扔好了。” “得令。” “如果他们不回来住,你肯不肯交差饷?” “肯,当然肯。”我说。 “好,屋子是你的了。”黎太太挂断了电话。 有这么便宜的事,这班孩子花老子的钱,不晓得世界艰难,倒叫我捡了好处。 黎太太下令说收拾,我不妨开始做,我先把其他两间房间打扫了,扔掉几打旧网球,足球袜、笔记、垃圾、内衣,什么都有。 整整花了我一天。 把窗门打开,空气流通之后,房间似模似样,到底是新屋子,容易收拾。 然后就论到我这一间了。 墙上是黑色和银色的墙纸,一看就知道是伦敦的比巴的货色,大概比粘英镑还贵,地毯灰色,床白色,几盏银色的小灯,一面镜子上有银色的花,照不清楚人,但却是好装饰。最花妙的是一张茶几,茶几面是一小块一小块碎玻璃与碎玻璃拼的,我碰也不敢碰,怕割手,又怕耀眼。窗帘是深灰的,下摆也有银花。这么样的一间房间。睡在里面好象睡装修店,不太舒服。 谁的主意? 而且他也舍得,花了这么多的心思,就仍下不顾走了。 我把窗帘拉开,开始收拾。 地毯很干净,吸一吸尘就可以了。 床下有一双皮鞋,我猜得不错,住这里原是一个女孩子,皮鞋是比埃卡丹的晚装鞋,黑色缎子,缀着水钻,五号半B,穿的有点旧,故此就很浪漫。缎子上沾着灰尘,必然因为踢在床底,所以他临走失时没发觉。我把鞋子放在一角。 拉开抽屉,有一只打火机的空盒子,打火机上面写:卡蒂埃。这女孩子什么都用最好的,名牌主义者。一本汽车杂志,一双手套,跑车手套。一张纸,纸上写者:“我永远不会再会来了。” 永远不会再会来了? 为什么?女孩子的笔迹,字很大很圆,写的很有决心的样子。永远不再回来。 我都整了出来,放进一只大纸袋里。 我把自己的东西放进抽屉里。 壁橱里也有很多东西,意想不到的东西。 一大叠黄色的《花花女郎》杂志,这本书十分低级,只有无知少女才有兴趣看男人裸体,似乎她不应该看。 但是也有好几本狄伦汤默斯,威廉沙洛扬,甚至是《红楼梦》。书重,一向是难带的东西,她漏了下来,我不怪她。我将杂志都扔掉,书捡出来,却看到了两本论文。 论文?一本是伦敦大学皇家书院物理科的硕士论文,扉页上写着:给玫瑰。作者是一个姓张的学生,中国人。 我惊讶,再打开第二本。 这一本是英国文学组,牛津大学的,还是博士论文,题目:“词人鲁柏勃乐真对十九世纪英国人的影响。”作者是英国人,一开头也写着:给玫瑰。 我想这叫玫瑰的女孩子也就很狠了,竟如此浪漫。 如果这两个大学生知道她并不稀罕论文,也许就气得吐血了,她并没有把这两本东西带走。 我犹疑了,终于把它们收了起来。 我躺在床上抽烟。 玫瑰,她长得如何? 我应该努力的翻壁橱,也许可以找到她的照片。 我跳起来,继续翻出了一大堆录音带,不过是世面上的流行歌曲,有空时我也可以听听。 我拨了电话给黎。我问:“你知道一个叫玫瑰的女孩子?” 黎想了很久,“仿佛有这么一个人,做什么?” “长得如何?” “我不记得了,家明,你别问我。我与这一班表弟表妹没有来往,他们比我年轻十年八年,作风大异,他们开跑车弹吉他,混外国人,上酒吧,无所不至,都是阿飞,女不像女,男不象男,我见了避之惟恐不及,敬鬼神而远之,你简直问道于盲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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